“可我想体体面面的,我不想这样名不正言不顺。”
“院里的人都叫我少夫人,可我知道那一声少夫人的背后,都在说我不知廉耻,毕竟我这样无媒无聘的留在这,确实是不合规矩的。”
亥时的东院冬夜,静谧无声,唯有廊下时不时走过几个端着东西的小丫头。
经历了方才夜猫惊叫,险些暴露后,李松青和秦时静静伏在墙外的老树上,两人的鼻尖都冻得发红,却皆屏着呼吸,神情专注地盯着正前方的东厢房。
那里,窗纸上的两道人影正对立而视…
“不是无媒无聘,我同你说过的,我娶你,三书六礼一样都不会少,流程也一直都在走着,只是我没跟你说而已。”
“我也知道你想回云秀村。”
大约是猜出许云苓心中所想,宋怀山俯下身子,抬手箍住她的肩膀,同她对视。
“可你我的婚期临近,云秀村山高路远的,再者…你现在已不再是许家女了。”
“我已经让人把西郊的庄子收拾出来了,等过几日你身子再好点,我就送你过去。”
两人难得这样温馨,见她脸上似有犹豫之色,他的拇指在许云苓的肩头上摩挲着,哄着她。
“其实只是短期待嫁而已,在哪都行的。”
“你放心,我会风风光光的迎娶你,断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烛火跳动了几下,两人投射在窗纸上的影子也随之晃了晃,几乎重叠。
许云苓斟酌了一下开口,“那枝枝…”
“自然是跟着你一起。”宋怀山温柔地打断她,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难道我会让你们母女俩分开?”
许云苓的睫影在烛光下颤动,每一次的轻颤都扫过男人的心尖,痒痒的,点燃着心口的那点热意,烧得慌。
她此刻静静垂眸的样子太过乖顺,是他从未见过的柔软,宋怀山看着她的样子,喉头发紧,放在肩头上的手也不自觉往上,拖住她的后颈,随即呼吸逼近,慢慢压上她的唇…
就在唇即将相触刹那,许云苓却突然推开他,按住自己的心口剧烈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见她咳得厉害,也知道她的喉咙还没好,宋怀山没想那么多,把人重新搂住,掌心贴在后背,顺着她的呼吸轻抚着。
两人影子相拥的整个过程,清晰、完整且刺眼,全部照进了不远处的黑衣男子眼中,看得他心尖一疼。
秦时抿了抿嘴,微微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李松青脸上没什么表情,定定看了一会后,直接带着秦时,重新隐入了黑暗中。
*
金阙阁的火最终只烧毁了半个后厨,却烧穿了北衙六卫和内皇城司军需库腐败贪污的遮羞布。
李松青带着整理妥帖的,部分被烟火熏过的账册、人证、以及纵火者的证词面圣。
宣和帝震怒,不出三日,户部经管账目的两主事及直接涉及此案的几名司仓管事,皆被一一处死。
李松青把从火场里带出来的那几张密信残片,全部抄录下来,给牵连此案的每家都送了一份大礼,让他们坐立难安的同时,老老实实把侵占的军需物资全部补了回来。
故此案刚处置完毕,刑场的血还没干,北衙六卫和内皇城司的各部禁军,不仅新粮入库,还又发了新的冬衣和甲胄,兵卒们都念着这位定远侯的好,每日的操练声震得城墙发响。
这番风波后,他守住了兵卒的温饱,办实事得了民心,在北衙扎了最稳的根基。
这番敲山震虎后,却还是有不怕死的继续撞枪口上,要做那出头鸟。
才过几日,北衙六卫的巡夜队就在一次按例巡逻中,抓了个半夜醉酒闹事的公子哥,正是才落下帷幕的粮库案里,“险些”受到牵连的户部侍郎家的小儿子孔三公子。
这位公子哥不知道是太过嚣张不懂低调,还是喝酒了失去理智,竟借着酒劲,到了宵禁时分,在大街上乱走也就算了,还在前来问询的校尉面前破口大骂。
“李松青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踩着人上位的走狗而已,乡野寒门出身的泥腿子,也敢断我孔家的门路?活腻歪了!”
消息传到李松青耳中时,他正在北衙大营查看最新到的长矛樱枪,挥舞一通后,只轻飘飘回了一句,“按律办!”
得到吩咐,他手下的统领带着兵卫,直接把那孔三公子捆了,押到朱雀街的牌坊下,按律“笞二十,枷示两刻,以儆效尤!”
那孔三公子起初还叫嚣着,可当第一杖落下时,嚎叫的声音隔着好几里都能听到。
当时天已亮,当着过路商户,以及巡逻兵的面,这孔三公子是结结实实受了二十杖,又在牌坊下示众了两刻钟,可以说是把孔家的颜面都给丢尽了。
侍郎府不好出面,搬来了内皇城司使赵康前来说和,打着“同是禁军,给个面子。”的旗号来劝。
李松青当时扔了条例过去堵了他的嘴,“本侯只认律条不认人,无论是谁,犯了律条之罪,就得受罚!”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别说今日是他孔三公子,就是皇子来了,那也一样按律处置!”
“今日若是小惩大诫,那明日这皇城的百姓就会说,我北衙六卫是权贵的私兵,只敢管庶民,不敢管其他。”
“这锅,我北衙可不背!”
最后这孔三公子,愣是完完整整按律受了惩罚。
刑罚过后,孔家都没派人来接,他是自己灰溜溜回去的。
这件事后,整个京都都传遍了,都说这定远侯铁面无私,连侍郎家的公子哥都敢照打不误!
李松青不受任何影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在他的铁腕治理下,北衙六卫的风气越来越好,甚至隐隐超过了内皇城司。
内皇城司指挥使赵康,虽然因着上次之事对他颇有微词,但也欣赏他这样的行事风格,倒是同他走动了几次,两人意外成了好友。
随着李松青的威名在京都越来越响,宫里隐隐流出皇帝有意要为他赐婚的消息出来。
毕竟他的娘子许氏生死不明,他又年轻有为,还是如今京都新贵,皇帝跟前的红人,深受器重。
李松青不知流言从哪传出来的,他刚开始并不在意,但有一日在齐老将军府时,齐老将军竟然也试探性问了一句,“成太傅家的四小姐成玉,知书达理,温婉贤淑,与你甚是相配。”
这话一出,李松青才感觉到事情不简单。
他当即直接回拒一句,“老将军,我已娶妻!”
齐老将军当时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李松青如今的情况,联姻确实是融入京都世家最好最快的途径。
且成家是百年世家,是同太祖一起打天下的几家世家之一,其根基和人脉不可小觑。
若是能同成家联姻,对他的前途确实很有帮助。
可就算再有帮助,他也做不出这等抛妻另娶之事。
且他还没能见到他娘子,没能亲口听到她说,他是不会放弃的。
那日窗上交叠的两道人影,像把钝刀,日日夜夜在他心口反复碾磨。
但他了解他娘子,从当日的细枝末节,他隐隐看得出什么,可没能见到真人,他不好下结论。
而身处内院的许云苓,在这几日更是小心翼翼。
在她的要求下,枝枝终于被接回了自己身边。
虽然每晚还是不能亲自带睡,但能每日看到,亲自照顾着,总比之前要好得多。
能看到孩子,能获得一些自由,能自己决定一些事情,对于她来说,这已经是迈进了一大步了。
故此,她借机把柳四娘给调进了东院,虽然还是做杂役,但两人偶尔能见到,还能简单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