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不稳摔进车厢时,前额磕在壁板上的闷痛让许云苓不由得吃痛一声,眼冒金星。
“现在知道疼了?”
才要重新稳住身子,旁边就传来冷嘲热讽,紧接着,她的后颈处就被人牢牢卡住,抓住她手腕的力道更是骤然收紧。
天旋地转间,许云苓被猛地翻过身子,整个人撞进一个冷香的怀抱中,那股熟悉的压迫感再次罩住全身。
待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在那人的掌控范围之内了。
手臂横在她的腰间,膝盖抵着她的腿弯,她被他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你还挺能跑的!”
声音贴耳而下,带着压抑的怒火。
怀里的人紧闭着双眼不说话,宋怀山的强忍怒意,目光简略扫遍她的全身,看她穿得单薄,指尖顺着冰凉的手背,不受控制地往上探。
“嘶!”
许云苓被他这样蛮横地检查疼得瑟缩了一下,他手指掐住的手臂内侧,刚好有块淤青,此时正疼着。
宋怀山的动作顿住,不顾她的挣扎猛地捋开她的衣袖,雪肌上的一大片乌青顿时映入眼帘。
看着那一大片深色淤痕,他的眼底顿时翻涌出更烈的火,几乎要将她吞噬。
“是不是那些腌臜动的手?还伤哪了?”
许云苓没回答,只是一味挣扎着想抽出手,却被他攥得更紧了。
“为了能离开我,竟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视线落在她身上的这件灰扑扑且脏兮兮的粗布襦裙上,宋怀山的眉头紧皱,像是看到什么污秽一样。
“还穿这种破烂货!”
他说这话时,看了一眼袖口已经被磨破的毛边,简直是对她又气又心疼。
这种破烂货能抵什么寒?怪不得她的手那么凉!
“就为了个李松青,值得吗?”
一手抓过身上的狐裘大氅下摆,宋怀山往她身上“哗啦”用力一甩,重重盖住,银灰色的裘毛如浪头拍下,瞬间裹住她单薄的身子。
许云苓的后腰被用力一扣,眼前一暗,整张脸压在他胸前的银白云纹扣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隔着震如雷的心跳声,她被他死死按住,两人之间严丝合缝,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不知是过于愤怒还是什么。
“放开!”
许云苓的声音很哑,带着冻过的涩感,窝在她怀里,垂着眼睫的那副样子倔强得很。
总是这样,这女人在他面前总是这么一副样子!
她的心,为何就是捂不热?
明明是她欺骗了他,利用了他的真心,还偏要摆出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她是真觉得自己不敢把她怎么样吗?
“许云苓!”
宋怀山用力箍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提到近前,与之对视。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
“世子爷想怎么样,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
许云苓就这样看着他,“三番两次骗我的人是你,把我困住,用我在乎的人威胁我的人是你,用恩情捆住我,却又在我心上捅刀子的人也是你!”
“我不过是想夫妻团聚而已,又有什么错?”
“夫妻团聚?”
这四个字太过刺眼,刺得眼前的男人竟然嗤笑一声。
那笑声又急又促,可这人面上虽然在笑,但眼底的阴霾却越来越重,像是要把她吞噬一般,她的双肩被他箍得发疼。
“好一个夫妻团聚!”
宋怀山放过她的肩膀,两手用力掐着她的脸,喷出来的呼吸滚烫得吓人。
“既然我的云苓这般想夫妻团聚,那我便好生带着你走这一趟!”
*
秦府。
李松青刚同几位御史大人说完话,此时正一个人走到凉亭上,看似是在看园景,实则却是在想别的事。
都一上午了,怎么秦时他们还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是不是要让石头回府看看?
正想着事,面前突然飘过一阵香风,一张丝帕不知为何吹向了自己。
李松青还没反应过来,上头绣着并蒂莲的丝帕便挂在了凉亭上的石栏上。
他皱了皱眉,四下回看,便见成玉带着婢女小翠,慌慌张张地朝着这里走来。
李松青的目光在石栏上顿了顿,便迅速后退两三步,刻意与那丝帕保持了一段距离,再转过身去,肩背挺得笔直。
“成小姐!”
他的声音平缓,听不出波澜,“帕子许是被风吹到此处,你自便便是!”
成玉立在凉亭外不远处,左右看了一眼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这处角落,又在婢女小翠的推动下,红着脸挪步进了凉亭。
李松青从始至终都背对着她,刻意保持着恪守男女大防的距离。
他这般疏离,倒是让取完帕子的成玉有些失落。
“多谢侯爷!”
客气一句后,许是有些不甘心,成玉扭捏的同时,又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侯爷可是不记得我了?”
“去年在酉阳时,我…”
背对着她的李松青听了这句话,身形依旧没动,只不过出声好心打断。
“成小姐。”
“都是旧事了,举手之劳而已,成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可对我而言,这并不是旧事!”
她说着话,忍不住抬脚向他走了几步。
“侯爷当初对小女子的救命之恩,我一直铭记在心。”
“只是那时匆忙,还未能得好好谢过侯爷,不如就趁今日,请侯爷受我一礼!”
人小姑娘都这样说话了,李松青也不好一直端着架子。
他慢慢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看向面前亭亭玉立的姑娘。
“成小姐客气了。”
话音刚落,他还想委婉拒绝,眼前的姑娘就已经端正行了个礼,李松青来不及躲避,只好受住了。
却没想,这姑娘行完礼后,不知是不是没站稳还是怎的,竟往前趔趄了一下,刚好扑了过来。
她身边的婢女没反应过来,李松青只好伸出手,隔着一段距离扶住了她。
“成小姐当心!”
两人近距离接触,李松青的大手稳稳扶住成玉的上臂,待她站稳,便迅速松开。
成玉的脸更红了,再次抬起头看向这位定远侯,“多谢侯爷。”
说了这话后,这姑娘却并未着急走,反而主动挑起了新的话题。
“近日传的那个消息,不知侯爷可有耳闻?”
成玉试探性问了一句。
李松青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斟酌了一下,当即开口,“成小姐别误会,都是谣言而已,此事事关小姐名声,我定会奏明陛下彻查。”
“且我已娶妻。”
李松青的声音还是十分平静。
两人虽然恪守本分,但这般近距离,还是被不远处的两双眼睛看得真切。
对面二楼的阁楼内,宋怀山的手臂牢牢环着她的腰身,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对着明显激动发抖的许云苓说道:
“看清楚了没有?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夫君,如今的寒门新贵定远侯,正和当今的太傅之女,成家四小姐成玉再此私会呢。”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亭子里的那个男人看,随即戏谑道:
“陛下要为他赐婚的消息早就传开了,你进来时也看到那些马车了吧?今日秦府设宴,满京都的权贵都来了,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两人都敢这般肆无忌惮,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要借着这场合,给所有人“认认亲”呢!”
“你觉得,他会为了个死人,为了个已经失去名节的女人,砸了自己的前程,丢了成家的这份助力和体面?”
“许云苓,你醒醒吧!这世上有谁会和自己的前途过不去?你的李松青,他早就不要你了!”
许云苓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亭子里的李松青看。
他又瘦了好多,同上次在金阙阁的匆忙一见相比,身形越发清瘦,那身石青常服穿在他身上,竟显得宽肩空荡荡的。
见她一直盯着那人看,舍不得移开半分,宋怀山再也受不了,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来。
“我同你说话呢!”
许云苓咬着唇,眼眶润润的,看着他的眼睛却什么神情都没有…
已过申时,客人渐渐告辞散场,秦府后门的巷口,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离府。
从上了马车开始,准确来说,是从那阁楼下来后,怀里的女人就一直沉默着,无论他问什么都是一副不说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