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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重得深沉,就着明亮的烛,明明灭灭。

齐老将军和魏国公刚走,宣和帝起身背对着跪了一地的人,肩背绷得挺直。

那句“生死不明”,一直在耳际嗡嗡作响,震得他脑仁疼得要死。

“再探!”

盯着案上的密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森寒,冲着跪在下首的禁五卫首领凌源说道:

“就是将百里山崖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朕找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宫门已下钥,几位老臣的马车在外等候多时。

“山崖那般深,底下又是深潭暗流,只怕就是大罗神仙转世也……”

“我儿福泽深厚,就不劳几位大人费心了!”

魏国公宋宴行不知何时已立在身后,面色如铁,他身边的齐老将军同样面色阴沉,虽未言语,但霜白的眉峰下,炯眸如刀般刮了过去,看得众人连忙噤了声。

郑源摸了摸胡子,不屑地无声哼了一下,带着自己人径直走了,不过他没有直接归家,而是绕了个弯去了湘王府的后门。

深夜的湘王府,不久后便有数道黑影没入夜色,向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而同一时间的定远侯府,枝枝已经被接回,姑奶奶亲自来栖鹤院照顾。

小小的娃儿睡得甜香,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月姐坐在一旁照看。

姑奶奶坐在在外间,身上还是白日那件深色衣裳,从消息传回府里,她就一直揪心着,根本安不下心来。

“如今府里这光景,里里外外的,孟丫头你就多费些心了。”

“姑奶奶言重了。”

孟清欢方才是立在灯影下,现下被拉着坐在姑奶奶身边。

“侯爷与夫人待我以诚,托我以事,清欢必当尽心。”

孟清欢语气平和,“您放心,徐伯和我已经吩咐了下去,各处门户都加派了人手。”

“外院由徐伯管着,他已经让账房预备了现银,搜寻,打点,抚恤,随时都可支用。”

“内院这我和禾双也会盯紧,内外消息都统一递送,绝不会泄露出半句。”

姑奶奶听到这点了点头,她自是信任他们的。

“好,好。”

“外头的那些事你们就多费点心,老婆子我没什么见识,也不懂。”

“但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这个家我定会替他们守好,等着他们回来!”

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姑奶奶在心里给自己加了一句。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所有人都在等一个消息,一个或生……或死的消息……

*

疼!全身都疼!

这是许云苓恢复了轻微意识后的第一感觉。

全身像被拆开重装过,疼得她睁不开眼,还特别的冷。

昏昏沉沉中,好像有人一直抱着自己,给她喂了些什么,还时不时摸额头,脸贴着脸感受她的呼吸。

呼出的气息是熟悉的,但也是冰凉的,她想张口问些什么,可是身子太昏沉了,一会儿的功夫便又陷入了昏迷……

再次有了意识醒来时,许云苓都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半睁开眼时,面前依旧是一片昏暗,不过身侧的阵阵暖意倒是不断袭来,驱散了先前的冰冷。

她像是睡在了火堆旁,身上还盖着一件衣裳。

“天桥山绵延百里,往东走水路,做一个竹筏顺流而下,不出两日必能遇到人烟。”

宋怀山靠着洞壁,脸色略有些苍白,但思路依旧清晰。

脖子正用布条吊着右手臂,是他昏迷时,李松青给他接骨好,用竹板固定吊住的。

“就怕遇到的,是来取你我性命的人!”

李松青头都没抬,正专心致志用藤蔓编着什么东西。

衣袖全都被他撕烂,身上破破烂烂的,露出的健壮手臂上,还带着几道伤口和淤青,是在坠崖时他猛蹬崖壁,又在深潭的暗流中拖拽两人时留下的印记。

宋怀山看着他似乎不认同,“那也不一定,我们遇险,朝廷定会派足人手搜寻,就算陈玉峰背后的人要灭口,那也得掂量掂量,敢不敢在官军眼皮子底下动手。”

目光从眼前男人的臂伤收回,重新打量这处溶洞。

这是李松青在筋疲力尽中,将他和许云苓分别从冰冷的潭水中拖拉上岸后,迅速找到的临时休整之地。

看着这宽敞的洞,他心底佩服这男人野兽般的生存适应能力。

当时坠崖时,李松青凭借自己的本事率先护住了人,而后扯住了几条藤蔓,一路断裂而下。

千钧一发时,宋怀山冒着脱臼的风险,手臂往崖缝一插,而后借机扯住一丛粗壮的老藤奋力一荡,向着他而来。

三人就这么抓住藤蔓向下急坠,粗糙的几丛藤条磨得掌心见血,却堪堪缓住了坠势。

不过藤蔓终究是藤蔓,再怎么坚韧也无法承受三人的冲击力,待到老藤不堪重负断裂,三人便一同坠入了下方,雾气弥漫的深潭瀑布中。

再厉害的人,有些事还是考虑得不够全面,宋怀山觉得自己的才是可行的,他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

“如今这种情形,走水路是我们最快获救的希望。”

“是吗?”

李松青编织的动作就没停过,再次反对,“人性的阴暗比你能想到的更复杂。”

“况且这的水网复杂,岔道多,现在正值汛期,水位变高,大半的河滩都被淹了,你的竹筏能顶多久?怕是还没出这座山,就被撞散架了。”

“就算运气好,能一路顺流而下,可若是遇到埋伏,那便是现成的活靶子!”

“我不会拿她的命去赌!”

两只脚套编好,他又马不停蹄地编下一个东西。

“那你说要往哪走?总不能在这坐以待毙吧?”

“西边!”

“西边?那不是更往深处走了吗?她这样的怎么走?”

宋怀山皱眉,“况且西边不是多峭壁……”

“就是峭壁才有生路,才安全!”

两人的争执讨论声一一传到火堆旁躺着的姑娘耳朵里,许云苓听完全程,也大概了解如今的处境。

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手臂割了一个大口子,已经上了药,包着的布条是李松青身上的衣服。

她忍着全身的疼慢慢爬起来的瞬间,就被李松青看到了,他立马停住话头向她走来。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