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慕容德沉溺于声色犬马,日夜在丝竹歌舞中消磨时光,时光飞快,转眼间便到了公元 405 年 10 月。
这一日的南燕皇宫,张灯结彩如过年般热闹,一场盛大奢华的宴会正在太武殿内如火如荼地进行。丝竹管弦之音缠绕梁间,时而轻快如溪流奔涌,时而婉转如莺啼柳梢;舞姬们身着织金绣银的舞衣,裙摆随舞步翻飞如蝶翼,长袖挥舞间带起阵阵香风,引得殿内宾客频频叫好。
慕容德高坐主位的龙椅上,手中端着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脸上满是陶醉的笑意。他看着殿内的繁华景象,眼神渐渐迷离 —— 打了一辈子仗,如今能安稳享受这般岁月,在他看来便是此生最大的福气。
可就在宴会欢乐到极致时,变故陡生。
慕容德正抬手欲将酒杯凑到唇边,手臂却突然一软,酒杯 “哐当” 一声砸在案几上,酒液泼洒一地,清脆的碎裂声瞬间压过了丝竹之音。紧接着,他身子猛地向前一倾,重重扑倒在案上,花白的头发散乱下来,遮住了脸庞。
殿内瞬间死寂,下一刻便乱作一团。宦官们慌慌张张地冲上前,宾客们也纷纷起身围拢,有人高声喊着 “陛下”,有人忙着传太医。待众人将慕容德扶起,才见他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 这位年近七旬的南燕皇帝,终究还是被无度的享乐拖垮了身体。
慕容德病倒的消息传出时,慕容轩正陪着林婉清在府中整理古籍。听到宦官带来的消息,慕容轩手中的书卷 “啪” 地掉在地上,心头 “咯噔” 一下,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婉清,出事了!” 慕容轩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叔父病重了!”
林婉清也慌了神,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怎么会这么突然?前几日我们去宫中请安,陛下还好好的……”
“是时空的轨迹。” 慕容轩皱紧眉头,后背已渗出冷汗,“我虽改变了叔父被刺杀的命运,却没能躲过他 10 月的生死劫。婉清,你说…… 你的命运,会不会也……”
话未说完,林婉清便伸手握住他的手,轻声却坚定地说:“轩哥,别多想。我们先去宫中看看陛下,无论未来如何,我们一起面对。”
慕容轩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两人来不及多做准备,便急匆匆地朝着皇宫赶去。
可刚走到皇宫外的朱雀大街,他们便与同样神色匆匆的慕容超撞了个正着。
慕容超穿着一身青色朝服,发髻都有些散乱,显然是接到消息后立刻动身。但当他看到慕容轩时,原本焦急的眼神瞬间燃起怒火,双眼瞪得滚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慕容轩!” 慕容超几步冲上前,手指几乎戳到慕容轩的鼻尖,声音因愤怒而沙哑,“是不是你又对叔父说什么蛊惑的话?让他整日沉迷酒肉歌舞,连身体都不顾了!”
慕容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嘴唇嗫嚅着:“超弟,我没有……”
“没有?” 慕容超猛地提高声音,额头上的青筋像蚯蚓般凸起,“我多少次劝叔父保重身体,他都说‘轩儿说得对,打了一辈子仗,该享享清福了’!你敢说不是你撺掇的?”
一旁的林婉清连忙上前打圆场:“超弟,你误会了。轩哥只是觉得陛下年事已高,该少些操劳,从没想过会让陛下如此放纵……”
“误会?” 慕容超粗暴地打断她,眼神扫过两人时满是冰冷,“叔父如今昏迷不醒,你们却还在找借口!若叔父有个三长两短,南燕怎么办?我们慕容家的江山怎么办?”
慕容轩看着慕容超愤怒的模样,心中满是自责与委屈。他知道,慕容超对叔父的感情极深,如今叔父病重,对方把怒火撒在自己身上也情有可原。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低下头,轻声说:“是我的错,我该多劝劝叔父的。”
慕容超见他认错,怒火稍减,却仍冷着脸:“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先去见叔父!”
三人各怀心事,脚步沉重地朝着内宫走去,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沉默。
病榻前的幔帐被轻轻拉开,慕容德静静地躺在铺着锦缎的床上,原本挺拔的身躯此刻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颊深陷,嘴唇干裂,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叔父!” 慕容超第一个冲上前,跪倒在床前,紧紧握住慕容德的手,声音哽咽,“您醒醒啊,侄儿来看您了!”
或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慕容德的眼皮轻轻动了动,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神有些浑浊,却在看到慕容超时,渐渐有了光彩。
“超儿……” 慕容德的声音微弱得像蚊蚋,他轻轻拍了拍慕容超的手背,“别哭,叔父…… 还撑得住。”
“叔父,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慕容超忍着泪水,用力点头,“南燕不能没有您,侄儿也不能没有您!”
慕容德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释然:“傻孩子,人总有一死。我打了一辈子仗,从辽东到山东,能守住慕容家这最后一点血脉,已经知足了。” 他顿了顿,气息又弱了几分,“我死后,南燕的皇位…… 就交给你了。你要记住,守住江山,比打下江山更难,千万不能学叔父,沉溺享乐……”
“侄儿记住了!” 慕容超再也忍不住,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侄儿一定好好治理南燕,不让您失望!”
慕容德微微点头,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慕容轩和林婉清。
“轩儿,婉清…… 过来。” 他轻声唤道。
慕容轩连忙上前,握住慕容德另一只手,入手冰凉的触感让他鼻尖一酸,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叔父,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
“不怪你。” 慕容德轻轻打断他,眼神中满是慈爱,“轩儿,叔父知道你是好意。我活了七十岁,前半生都在打仗,后半生能享几年清福,能为你伯父慕容垂写几首诗,已经很满足了。” 他看向林婉清,嘴角勉强勾起一丝笑意,“婉清丫头,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轩儿性子急,以后…… 还得麻烦你多劝着他。”
林婉清含泪点头:“陛下放心,婉清会的。”
“好,好……” 慕容德连说了两个 “好” 字,眼神渐渐开始涣散。他努力地看着眼前的三人,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们…… 要好好的,相互扶持…… 别让慕容家的…… 江山,毁了……”
话音落下,慕容德的手轻轻垂落,双眼永远地闭上了。
殿内瞬间陷入死寂,只有慕容超压抑的哭声渐渐响起,随后慕容轩和林婉清的抽泣声也交织在一起,悲伤的气息笼罩了整个寝宫。
数日后,慕容超在宗室与大臣的簇拥下,正式登基为南燕皇帝。
登基大典当天,慕容超身着龙袍,站在太武殿的龙椅前接受百官朝拜,可他的目光扫过站在群臣中的慕容轩时,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冰冷。
他始终忘不了,叔父病重前,整日挂在嘴边的 “轩儿说得对”;也忘不了,叔父昏迷时,慕容轩那看似自责、却让他觉得 “虚伪” 的模样。在他看来,若不是慕容轩撺掇叔父享乐,叔父绝不会这么快离世 —— 这份不满,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了他的心里。
朝会结束后,慕容轩主动上前,想与慕容超商议叔父的葬礼事宜,却被慕容超冷淡地避开:“此事朕自有安排,王叔先回府休息吧。”
慕容轩看着慕容超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对方还在怨自己,也明白这或许是自己穿越时空的代价 —— 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总会引发一连串意想不到的连锁反应。
“轩哥,别往心里去。” 林婉清走到他身边,轻声安慰,“陛下刚登基,又失去了叔父,情绪难免激动。等过些日子,他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慕容轩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倒不怕他怨我,只是怕…… 这南燕的未来,会因为我的举动,变得更加难测。婉清,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不该强行改变时空?”
林婉清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轩哥,我们做都做了,后悔也没用。不管未来有多少困难,我们一起面对。只要你在,我就不怕。”
慕容轩看着林婉清温柔的眼神,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面对。”
只是他不知道,此刻慕容超心中的不满,早已不仅仅是 “怨怼”—— 随着皇权的稳固,这份不满会渐渐发酵,最终变成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将他与慕容轩彻底推向对立面。而南燕的命运,也将在这场叔侄反目的风波中,走向未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