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是苏州大盐商,名下铺子遍布江南,只是铺子虽多,但皆是盐铺。
这就导致胡家经营风险极高。
为了给胡家留条退路,自胡胜父亲开始,便在江南各府县买了假户籍,将私下买来的铺子挂在假户籍名下,与胡家本家的盐商经营分割开。
这件事是胡家的隐秘,除胡家家主外无人得知,便是胡胜,也是在胡父弥留时才从胡父口中得知。
这些年胡胜一直小心翼翼经营着这些隐藏起来商铺,连家中妻妾与儿女都瞒地死死的,生怕他们一时不慎走漏了消息。
胡胜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今日看着这张薄纸上的商铺名字与地址,胡胜才知道,胡家隐藏最深的秘密,在那位盐司指挥使大人面前,不过是纸中包火而已。
那胡家勾结水匪,在运河劫杀盐司指挥使的事,是不是也。。。。
胡胜简直不敢细想下去。
朱兵看着胡胜苍白的脸色冷笑,胡家作为滨海县最大的商户,胡家的每一处产业他都了熟于胸,他当时太过震惊以至于没能细想,直到在轿中看到薄纸上写的地址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如今见胡胜如此惊恐的模样,哪还能不清楚症结何在?
“胡老爷生财有方啊,本官竟不知晓,滨海县内除了盐铺外,连布衣坊、杂货铺、酒坊等都有涉猎。”
朱兵拍案而起,“只是若本官没记错的话,衙门登记在册的主家根本就不姓胡!”
“你胡家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假造户籍,你可知这是杀头的大罪!”
胡胜噗通跪在地上,“大人饶命!这些产业并非草民置办,而是草民的父亲。”
“草民的父亲担忧有朝一日胡家经营不善或是朝廷整饬盐政,那胡家就会元气大伤!为了给后代子孙多留一条退路,父亲才出此下策!”
“这些商铺的主家也非是假造的,而是,而是胡家的家生下人!”
朱兵目不转睛看着胡胜,假造户籍之事胡胜固然是死罪,但衙门也并非全然清白,单是主管户籍的主事与主簿,就头一个不清白。
他这个一县之主,也定会落下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
朱兵主动后退一步,“按照大渝律法,下人不能拥有私产,本官念你乃无知商贾不通律法,便饶你这一次。”
“限你三日内到县衙将这些产业尽数更改回胡家名下,否则,本官便以无主之名将它们收回县衙。”
胡胜咬牙应是。
“至于盐司指挥使大人要的这些商铺。。。。”
胡胜赶忙道,“草民愿将纸上产业捐献给衙门,以报大人恩德!”
“拿契书来。”
胡胜忍着心痛取来契书交给朱兵,朱兵拿到契书便返回县衙。
“蒋管事,店铺已经买到。”
蒋天刚吃了三大碗面条垫饥,闻言放下碗筷,打了个饱嗝,“辛苦朱大人了。”
朱兵:“岂敢岂敢。”
蒋天看了眼天色,“事不宜迟,现在小人便带着手下将盐运往商铺,请大人张贴告示,晓谕滨海县百姓:自明日起,官府统一售卖食盐,每斤十文,每家每户每月可购买食盐三到五斤。”
朱兵愣愣地看着蒋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斤多少钱?”
“十文”,蒋天疑惑,“甘、宁二州自去年起便以十文一斤的价格售卖食盐,朱大人未曾听说吗?”
朱兵深吸一口气,“本官听说了”,但他一直以为,那是陛下为了收拢民心而做的权宜之计,等陛下继位后,便会将食盐的价格调回原价。
毕竟食盐售卖,乃是国库税收的主要来源之一。
“盐乃百姓日常必不可少之物,原先的价格让多少百姓吃不起盐,幸而昭善公主殿下研制出晒盐之法,让西北百姓都吃的起盐。”
蒋天眼睛发亮,“盐司指挥使大人效仿昭善公主殿下试行晒盐之法,已经成功晒制海盐,海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以后江南的百姓也都能吃的起盐了。”
朱兵面上跟着激动,但内心波澜不惊:那群贱民吃不吃得起盐跟他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从来没缺过盐吃。
蒋天滔滔不绝,一会儿夸耀昭善公主,一会儿赞美盐司指挥使,朱兵跟着捧哏,两人一唱一和,直把昭善公主与盐司指挥使吹成天下第一能臣。
睡梦中的唐昭:阿嚏!阿嚏!阿嚏!
好不容易送走蒋天,朱兵疲惫地回了县衙前堂。
主簿送上茶水点心,“大人吃点点心,去后堂睡一会儿吧。”
朱兵饿得前胸贴后背,连吃了半盘点心,喝了半壶茶才好似活了过来,摆摆手道,“睡不了了,告示还没书写张贴呢。”
主簿迟疑,“大人真的要写?可知州大人。。。”
“我看盐司指挥使来势汹汹,怕是不好对付”,朱兵看着外头慢慢亮起的天光,“阎王打架小鬼遭殃,知州大人要为难指挥使,便自己动手吧,本官这顶乌纱帽还想多带几年呢。”
主簿点点头,下去招呼县衙所有文书主事一同书写告示。
一个时辰后,衙役带着写好的告示张贴到大街小巷。
或许是江南的百姓没有看告示的习惯,蒋天在铺子里待了一上午,一个来买盐的百姓都没有。
不得已,蒋天只能拿了锣鼓在大街上喊,“瞧一瞧看一看啊!上好的细盐,一斤十文!”
被锣鼓声吸引来的百姓:!
你说多少?
十文一斤?
有消息灵通的百姓问,“可是张掖府产出的湖盐?”
“正是!”蒋天大喊道,“本店售卖的是从西北千里迢迢运来的上等细盐,每家每户每月限购五斤,要买的尽快了!”
百姓听罢,一窝蜂冲进店铺里,举着钱袋大喊。
“我要五斤!”
“我要三斤!”
“大家不要急,食盐管够!”蒋天一边扯着嗓子喊一边整顿秩序,“大家排好队!”
“这位大婶,你儿子已经买过五斤了”,伙计拒绝卖给她,“每家每户不能重复购买。”
大婶急了,“我现在跟他断绝母子关系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