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历3771年10月16日
一条苍天巨龙急速穿梭在云层之上，却是不能放纵蜿蜒，只得平直身躯。
巨龙周身被圆形的静缄领域所包裹，无形无色，外界不得窥。
而在其背，零零散散地坐着数百号人。
赵烈依旧攥着那柄冰纹剑，只是指节不再泛白，他盘腿坐在龙脊偏前的位置，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却时不时扫向下方急速倒退的云涛——像是在确认这巨龙的飞行方向，又像是在借着风势压下心底对未知的不安。
偶尔有细碎的云絮被领域气流卷到他肩头，他会下意识抬手拂去，指尖触到衣料上未干的泪痕，动作又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到膝头，握紧了剑柄。
李砚坐在人群中间，正低头整理着一包用粗布裹着的药草。
那是离开前从流霜剑庄废墟里抢出来的，叶片上还沾着些焦黑的尘土，他却一片一片仔细拂拭，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身旁有个年幼的弟子小声啜泣，他抬手拍了拍那孩子的后背，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将整理好的一小撮安神草递了过去，眼底的沉静像一汪深潭，让那孩子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
苏微紧紧挨着周舟，半个身子几乎靠在他身上，双手环抱着自己的短剑，脑袋微微垂着。
她不敢看下方的云海，也不敢抬头望前方的天际，只盯着自己的鞋尖，耳根还带着未褪的红。
周舟倒是比先前镇定了些，他一手搭在苏微的肩上稳住她，一手拿着片从剑庄带出来的竹片，无聊地在龙鳞上轻轻划着，试图说些轻松的话：“听说长安城里有卖糖画的，能画出龙的模样，到了长安我给你买一个怎么样？”
话没说完，见苏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也识趣地闭了嘴，手指摩挲着竹片上的纹路，眼神飘向了远方。
华凝坐在龙背的边缘，身旁放着一个新的素色剑穗——是方才华灵清悄悄塞给她的，说是自己剑上的。想来她是误会自己不小心弄丢了那个旧剑穗。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坐着，而是微微屈膝，手肘撑在膝盖上，指尖捻着那枚新剑穗的流苏。
风把她的发丝吹得飞扬，她却没再像之前那样任由发丝遮脸，而是偶尔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目光落在远处那片渐渐清晰的城池轮廓上，眼底的空洞淡了些，只是偶尔会对着空气轻轻呢喃，像是在跟谁分享这一路的风景。
夜无寒坐在龙背最前端，墨色长衫被领域内的气流吹得微微晃动，他没有看周围的弟子，目光落在前方那片隐约泛着灰雾的天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夜煞剑的剑鞘。
华灵清就坐在他身侧，眼神盯着前方，面色严肃，让那本就清冷的脸上多了几分不可近心之意。
夜无寒轻轻瞥了一眼她，声音是冷然的温柔:“有心事？”
华灵清闻声愣了一下，随后缓缓点了点头:“嗯。”
“是烦心事的话，说出来比较好。”
华灵清犹豫了一下，才艰难开口道:“流霜剑庄，这么多人，不会麻烦你吗？”
“不会。”夜无寒毫不犹豫道，抬头看向远方的白云，“我已经想好如何安置了。”
“嗯？是什么？”
“夜王府很大，还有很多活；极夜教很忙，还有很多事。”
华灵清一听，两颗星辰般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最后却是化为收敛一言:“谢谢你。”
“不用谢。他们的去向之后就由你安排吧，至于想不想让他们沾染血液，那都是你的决定了，也锻炼一下你的能力。”
华灵清顿感背后重如泰山，可一想到师父，又很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对了，长安如今可能不再是你曾以为的长安了。”夜无寒话锋一转道。
“怎么了？”华灵清有些听不懂。
“你离开的这段时间，不只是长安，整个河洛爆发了瘟疫。”
“瘟疫？”
“嗯，根据调查，是从沿海之城开始蔓延的，如今，全国都不能幸免，前几日上朝，皇室为这件事可是焦头烂额。”
“那是不是会死很多人啊？”
“已经死了很多人，目前这种病毒一旦感染上别无他法，只能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你回去之后也要多加注意，根据天造司那边新传来的消息，这病毒又升级了，起初只会对普通人造成伤害，如今却是能够对低境界的武者也造成伤害了，尽管如此，你依旧要多加防护。”
华灵清听后气不打一处来:“真是恶毒的病毒！这到底从哪里来的？”
夜无寒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毕竟传染源太多了，但由于这种病毒不会影响魔种，所以皇宫里的势力已经将矛头指向了魔种。”
“哎——”华灵清长叹一声，“真希望这场瘟疫早点结束。”
“会的。老白现在已经与王天造开始合作进行疫苗的研制了，太医院那边也将所有御医汇聚在了一起进行研究，相信过不了多久一切都会结束的。”夜无寒安慰道。
华灵清信服地点了点头。
夜无寒将余光瞥向九霄鸣，平常废话挺多的他如今倒是一言不发了。
……
他们在距长安百里处降落，九霄鸣也化了人形。
夜无寒转身看向流霜剑庄的弟子们，墨眸扫过众人略显疲惫的神色，沉声道：“前方十里便是长安外围的检查站，龙身太过扎眼，且封城后盘查严格，我们步行绕过去，途中若遇驿站马车，再顺势搭乘。”
弟子们纷纷点头，赵烈率先起身，将冰纹剑负在背上，李砚则把整理好的药草包背在肩头，伸手牵起身旁年幼的弟子。
华灵清走到华凝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华凝抬眸，对着她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将新剑穗系在腰间，跟上了队伍。
一行人沿着官道前行，秋日的风卷起路面的枯叶，远处的村庄本该飘着炊烟，此刻却只剩一片死寂。
周舟走在队伍中间，忍不住嘀咕：“这地方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怪渗人的。”
话音刚落，前方村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夜无寒脚步猛地一顿，抬手示意众人停下，指尖已经按在了夜煞剑的剑柄上：“戒备。”
他率先快步上前，躲在村口的老槐树后探头望去——只见村内的土路上，几个衣衫破烂的村民正扑在一个妇人身上撕咬，他们的皮肤泛着青灰色，眼窝深陷，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显然已经没了神智。
“是瘟疫变异后的魔种。”夜无寒的声音冷了几分，转头对身后众人低喝，“记住，这东西只有斩下头颅才能彻底死透，不要被它们抓伤！”
话音未落，一个变异为青灰狼的村民突然转头，猩红的眼睛锁定了树后的众人，嘶吼着扑了过来。
夜无寒身形一晃，如猎豹般窜出，夜煞剑出鞘的瞬间带起一道冷光，他手腕翻转，剑锋精准地划过那怪物的脖颈，头颅滚落地面，尸体应声倒地，再无动静。
整套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没有多余的招式，尽显“快准狠”。
与此同时，村内的怪物被动静吸引，接二连三地朝着众人扑来。
华灵清眼神一凛，手腕翻转间，霜雨凝髓剑已握在手中，她脚尖点地，身形如惊鸿般掠出，避开正面扑来的怪物，长剑在她手中挽出一朵冰花，趁着怪物扑空的瞬间，剑锋斜挑，精准地斩向其脖颈，血液凝固，不得飞溅。
“小心身后！”华灵清瞥见一个怪物绕到赵烈身后，当即出声提醒，同时手腕一振，一道细碎的蓝色剑气顺着剑身射出，打在那怪物的膝盖上。
怪物身形一滞，赵烈反应过来，立刻转身挥剑，将其头颅斩下。
华灵清没有停歇，她的身影在怪物群中穿梭，霜剑的寒光如月光般洒落。
有个怪物张着血盆大口扑向年幼的弟子，她脚尖在墙头上一点，凌空翻身，长剑从空中直劈而下，“噗”的一声，怪物头颅落地，她丝毫不敢停留，转身又迎向另一个怪物。
也不知受了谁的影响，她的剑法不再是往日的清冷飘逸，多了几分凌厉与果决，每一剑都精准地指向怪物的要害。
李砚举着寒霜剑护着几个年幼的弟子退到村口，眼神坚定地不断挥动手中之剑，誓要保护好他们，虽为年少，气比英鸿。
苏微躲在周舟身后，双手紧握着短剑，脸色发白，却还是强忍着恐惧，在周舟的掩护下，对着靠近的怪物刺出几剑。
而九霄鸣则靠在村口的老槐树上，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战斗，嘴角还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一群小喽啰，也值得你们这么费劲。”他嗤笑一声，完全没有出手的打算。
就在这时，三个怪物绕过战场，悄无声息地朝着九霄鸣身后摸去，显然是将他当成了落单的目标。
九霄鸣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却懒得回头，只是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掌，掌心瞬间浮现出一个暗金色的法印图，图中流转着黑色的火焰纹路。
“不知死活。”他冷哼一声，掌心法印朝前一推，三道黑色的“灭绝天罚焰”从法印中射出，火焰触体即燃，瞬间将他们全身烧成灰烬，连一丝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解决完偷袭的怪物，九霄鸣收回手掌，法印瞬间消散，他依旧靠在树上，仿佛刚才只是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对战场的其余动静毫不在意。
“九霄鸣！过来！”
随着夜无寒一声命令，九霄鸣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跑了过去。
十来分钟后，村内的怪物终于被清理干净。
华灵清收剑入鞘，神态自若，衣袖上不沾一滴血迹。
夜无寒仔细确认了一下，没有活口，于是集合众人道:“我猜这里是片感染区，周围的怪物肯定不止这么一些，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夜无寒的话音刚落，流霜剑庄的弟子们脸色齐齐一白。
赵烈原本挺直的背脊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握着剑柄的手再次用力，指节泛着青白。
他猛地抬头望向四周寂静的树林与田野，仿佛那些阴影里随时会蹿出怪物，喉结滚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砚将身边年幼的弟子往自己身后又拢了拢，掌心渗出薄汗，紧紧攥着药草包的带子——那里面的草药，面对能把人变成怪物的瘟疫，显得如此无力。
他死死盯着夜无寒的背影，像是要从那沉稳的姿态里汲取勇气。
苏微“哇”地一声差点哭出来，整个人都缩进了周舟怀里，双手死死揪住周舟的衣角，指节都陷进了布料里，眼泪糊了满脸：“周……周舟哥……好多……好多怪物……我们会不会……”剩下的话被哽咽堵在喉咙里，只剩肩膀不住地颤抖。
周舟拍着她后背的手也有些发颤，嘴上却强装镇定：“别怕、别怕，有恩人和师姐在呢……”
可他自己的目光也慌乱地扫过四周，不敢在任何一处阴影上停留太久，刚才怪物扑咬的画面还在脑海里盘旋，心脏像被攥住一般发紧。
华凝站在稍远些的地方，脸色是纸一样的苍白，新系上的素色剑穗被她无意识地捻得变了形。
她看着村内残留的血迹与焦黑灰烬，又想起流霜剑庄的惨状，眼前阵阵发黑，若不是死死咬着下唇，恐怕也会哭出来，只有指尖冰凉的剑穗能让她勉强维持清醒。
“走。”夜无寒没有多余安慰，低喝一声，率先踏上离开村庄的路，夜煞剑斜斜指地，似在劈开前路的恐惧。
华灵清深吸一口气，走到弟子们中间，声音尽量平稳：“都跟着我，别掉队，眼睛放亮些。”
她的话语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让弟子们混乱的心神稍稍平复，咬着牙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路，他们几乎贴着荒野边缘走。
夜无寒凭借对河洛地界的熟悉与极夜教情报，一次次绕开透着诡异死寂的村落、城镇。
有时能远远看到城墙上“疫区勿近”的黄旗，有时能闻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腐臭味，每一次发现异常，弟子们的心就揪紧一分。
白日里，他们躲在密林或废弃破庙休息，不敢生火，只能啃干粮；夜晚，连呼吸都放轻，生怕惊动黑暗里的危险。
赵烈不止一次在夜里惊醒，梦见那些怪物扑到眼前，惊出一身冷汗，再看看身边辗转难眠的师兄弟，心底恐慌又深一层。
这般提心吊胆、日夜兼程走了三日，第四天傍晚，夜无寒带众人来到长安城外一处毫不起眼的山壁前。
他在藤蔓与碎石间摸索片刻，“咔哒”一声，山壁缓缓分开，露出仅容两人并行的幽暗通道。
“跟上，别乱碰东西。”夜无寒率先走入，华灵清紧随其后，弟子们虽满是疑虑，也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
通道内一片漆黑，只有夜无寒的脚步在前面带队。
脚下是湿滑石阶，空气中弥漫泥土与霉味。
苏微紧紧抓着周舟的手，不敢看黢黑岩壁，只盯着华灵清的背影挪步；李砚拿出火折子点亮，昏黄火光勉强驱散黑暗。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光。随着距离拉近，微光化作一扇厚重石门，夜无寒打开石门，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巨大地下空间，顶部夜明珠散发柔和白光，照亮下方鳞次栉比的光滑地板与往来的教徒。
空气中弥漫檀香与草药味，几个身着深黑色行者装的人见到夜无寒，恭敬躬身：“参见教主。”
夜无寒淡淡道：“嗯，你们去找老白给我身后的这些新成员安排一下住处。”
“遵命！”
几人动作迅速的离开了。
夜无寒转身对众人道:“好了，你们暂且在此等待。待会儿自然有人来安置你们。”
“小清，跟我上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