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梁,江河就意识到了这趟行程的艰险。
最初,他是准备开车出发的,以他前世的记忆,云省到川省二十四军驻地也就1200公里,开车出发三天轻松搞定。
但实际上这个时候既没有省道、国道,更别提什么高速!实际行驶路线因绕行可能达1500公里以上。
先不说后来要穿越秦岭山区,部分路段可能依赖土路或驿道,需多次绕行或借助渡船过河,单河南这一段就极为难行。
先不说汽车性能问题,时下的土路和山路平均时速才20-30公里,而且这一路上途经中牟县需渡贾鲁河,河上没桥,要等待摆渡船。接下来需要穿越虎牢关古道(今荥阳市汜水镇虎牢关村),经巩县(今巩义市)绕行洛河渡口(现龙门石窟南侧),穿偃师县城、穿越新安县函谷关东段峡谷、过陕州(今三门峡市):经会兴渡口跨越黄河(需乘木质渡船载车过河),再经沿秦岭北麓绕行至潼关算是过灵宝转入陕西境内。
开车的话很多关隘要口,根本无法通行。
这次出门戴笠特别交待:掩人耳目,悄悄进行!
没有办法,江河和小伍放弃了上次从南京走部分水路的快捷行程。
两个人从大梁坐汴洛铁路(陇海线前身)蒸汽列车(每天只有两班)到郑县全程80公里就要用两个小时的时间,车子还常应汛期而延误,还得自备干粮以备不时之需。
郑县转郑县到洛阳的列车去西安,全程500多公里需要十五个小时以上,途中需要在洛阳换火车头不说,还得缴纳豫陕联运附加费一个人0.5银元。
列车在巩县的黑石口站经停,小伍子和江河都注意到新上车的一行人明显不对劲!一伙七八个人,有戴眼镜的教书先生打扮,有穿长袍的商人打打扮,甚至还有一个担着两个装鸡雏的筐……这些人一上车就相互交流着眼锋、打着手势……
两个人对面坐着一个小白脸和一个穿着旗袍,打扮很媚的女人。
男人打扮得很烧包:月白杭绸长衫,胸口露出金灿灿的怀表链子,腕间缠着三圈蜜蜡佛珠,不时倾着身子讨好身边的女人:“怡宁,你放心,有了你,我以后我再也不会去那种地方了,这次回去见了我爹,咱们就成亲,我们家在宝鸡可是顶顶有名的!”
女人猩红旗袍开衩处闪过一抹雪光,手里掣着一柄金丝雀羽团扇,眼角胭脂晕得很艳,团扇遮住,两个人的脸凑到一起。
“啧啧”有声中,女人突然偏头冲小伍子方向啐了口,\"看什么看?土坷垃里刨食的田舍汉,土包子,没见过男人和女人那点事……\"
小白脸也叫嚣:“再看把你小子的眼给剜下来!”
两人身前的冰裂纹瓷盘里,水晶虾饺早被掐得支离破碎。女人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拈起半块,贴着小白脸唇缝慢慢碾,虾仁混着汁水顺着下巴滴下来。
对面,江河示意小伍子不理这两个活宝。
两个人捧着来妮给准备的油饼吃得很香,女人咯咯笑起来:\"要不说龙生九种呢,有人含着金匙,有人嘛…….\"她翘着的小指划过自己鬓边鎏金点翠步摇,\"连银筷子都没摸过。\"
眼睛瞟向江河和小伍子。
小白脸不屑地把盘子里的虾饺推过来:“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精致的好东西吧?吃吧,尝了这些,你就是死了都不觉得遗憾了……”
他正逼逼得起劲,车子驶入黑石关隧道,车厢里的油灯突然齐齐熄灭。
疤脸汉子擎着德造手电筒,光柱扫过之处,小白脸怀表链的反光像受惊的萤火虫。
雏鸡叫声变了调。胖商人掀开箩筐,一把烤蓝锃亮的毛瑟c96躺在干茅草上,枪管还沾着新鲜鸡粪。他撕开长衫下摆,露出腰间两指宽的牛皮子弹带,朝车顶连开三枪。震耳欲聋的枪声里,教书先生甩出扁担里的铁钩,咔嚓锁死了前边车厢门,后边车厢而是站着一个从行李卷里抽出来的大砍刀的汉子,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劳驾诸位看场戏。”胖商人的天津口音突然掺进豫西土腔,枪管挑起一个奶娃的银项圈,“这玩意儿值三块现洋,够买一车皮麸皮赈灾。”他身后站起个裹头巾的孕妇,隆起的腹部砰然坠地——竟是个塞着几颗手榴弹的帆布包。
\"金银细软撂桌上,爷们儿取财不害命!\"三角眼土匪的盒子炮敲得行李架当当响,两个喽啰抖开印着\"豫西赈灾会\"的麻袋。一个盐商哆嗦着摘下拴着金链的怀表,又从包里摸出来几十块银元;一个穿旗袍女人吓得面色惨白,紧紧靠在身边一个穿长袍的男人身上。
麻袋伸过来,江河和小伍对面的小白脸哆嗦着撕开纸包,二十枚带牙印的孙小头银元滚进麻袋。
“小娘们身上指定还有夹带,让我摸摸!”一个大龅牙土匪把枪插进腰里,伸出双手顺女人的腿向上摸……女人眼里都是泪,嘴唇噏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白脸呆呆地看着大龅牙的双手没入女人的衣服里,却是一动不敢动、一句话也不敢说。
突然,后排爆出声嘶吼:\"跟狗日的拼了!\"穿灰布短打的精瘦汉子抡起一根扁担,砸得收钱喽啰太阳穴凹陷。但随即枪声响,精瘦汉子胸口爆出一个血口子。
其他人瞬时噤若寒蝉。
到了江河和小伍左近,收钱的布袋子抻过来。
江河和小伍子眼神交流,已是心照不宣,小伍子的花口撸子加一支王八盒子,江河的勃朗宁m1911和一个原装德国毛瑟c96升级版的大肚匣子同时擎在手中,两个人背靠背双枪齐发,子弹出膛,弹弹到肉。
八个人瞬间全都倒下了五个。
扮做孕妇的女人踉跄着往肚子那里掏,却被小伍子揪住发髻,花口撸子枪管塞进她嘴里:\"给爷怀个枪子儿!\"
“呯!”
女人脑袋上开了个洞,仰面倒下。
正在旗袍里摸大腿的鲍牙傻在那里,手都忘了抽回来,被江河就势一枪柄砸在脑袋上。
后车门怀里抱着砍山刀的小子瞧势头不对,一磨身拉门跑了,小伍子追过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砸开玻璃跳了车。
江河警戒,小伍子把几个人的枪收了。
袋子掣在手中:“谁的钱谁来拿,谁拿了不该拿的,老子赏他一粒花生米!”
两个黑皮子乘警姗姗来迟,手里的枪却指向江河和小伍子:“干什么的?枪缴了跟我们走一趟!”
小伍子后腰顶着根冷硬的枪管,眼角瞥见年轻乘警食指正摩挲着盒子炮的保险栓——那是种常年勒索惯了的松弛。
\"缴枪!\"年长乘警猛地扯开江河的上衣。
“砰!”
江河左手拇指卡在他的枪机处让他无法击发,右手冲拳挥出,狠狠砸在他的面门上。
小伍子动了。左脚后跟狠跺在身后人的脚趾骨,右肘如铁杵撞向肋下章门穴,年轻乘警的惨叫卡在喉头软成烂泥,旁边的乘客户几乎都听到了肋骨折断的声音。
车长来了,带了好几个荷枪实弹的乘警,江河甩出了证件,指着地上的两个人:“我怀疑他们两个和土匪有勾连!”
车长顾不得擦头上的汗,冲手下挥下:“把他们两个抓起来,送铁路警署待勘!”又谄笑着冲江河:“长官,我一定好好调查!”
然后带着人走了,不大一会,又亲自带着一个食盒过来:“给两位长官准备了点吃喝,这一道挺远,两位先垫巴垫巴!”
江河心知肚明,这些人要么和土匪沆瀣一气,要么就是被胁迫,他们之间肯定有瓜葛:靠啥吃啥这句话放到什么时候都适用。
但这些事江河管不了,这次也就是碰上了!
“两位先生!谢谢你们!”穿旗袍的女人和穿长衫的小白脸再也没有了看江河和小伍子的张扬和不屑,眼神充满感激。
小白脸说:“我姓李,家是宝鸡的,敢问两位老弟要去那里,要是顺路的话咱们可以一起?放心路上的车马费都算我的!”
西安到宝鸡的铁路到1936年才开通,江河他们要到西安下车转用其他交通工具才行。
但不管是什么交通工具,他们都将有一段很时间的路要走。
——江河受戴笠之命,悄没声地到川蜀,取回刘辉文承诺的3000两黄金,这将是戴老板的私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