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文三十年,十月初九,黄昏。
又是一场皇家盛宴,朱标、徐妙锦,以及朱标的儿女子孙们汇聚一堂,但是氛围已经和前几天完全不一样了。众人皆是兴高采烈,脸上都挂着笑容。
“来,请大家满饮此杯,为父皇祝贺!”
哪怕是一向沉稳的朱雄英,此刻也是难掩欣喜,没什么事情能比朱标病情好转更让人开心了。照此看来,朱标不仅能度过七十四岁的大寿,而且还能长命百岁,没准能成为古往今来,寿命最长的皇帝呢。他们一帮人忙活至今,不也就是为了这个。只要朱标身体康健,那他们明天就能为朱标操办寿辰。到时候百官来贺,万民祝福,岂不美哉?
就连朱标最爱哭的女儿们,今日也露出笑容,然后饮酒庆贺起来。皇太孙朱文培更是满脸堆笑。
“我就说,皇爷爷不是一般人,岂能被这疾病打倒?孙儿也借着这杯酒,为皇爷爷祝贺,孙儿祝贺皇爷爷,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和大明江山一样永固!”
众人也是哈哈大笑,不过朱标现在当然是没办法饮酒的,所以便由太子朱雄英来代替了。
然后,旁边的朱允熥也笑道。
“之前你小子还说什么看不清你皇爷爷的命数,现在明白了吧,还是你本事不到家,而且你皇爷爷,命格太尊贵,不是你能够揣测的。”
朱文培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既然还不到家,只能接着学了,等明天我就缠着皇爷爷,让他把一身的本事教给我,皇爷爷,您可一定要答应孙儿啊!”
“哈哈哈哈哈……”
这时候,就连徐妙锦也端起酒杯,看向朱标,露出了笑容。自从朱标生病以后,她已经很久都没笑过了,一直紧绷着神经,无微不至地照顾朱标。她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没照顾好朱标,到时候也无颜面对他人,更对不起常青儿的临终嘱托。
“臣妾也敬皇上一杯,为皇上祝贺。皇上龙体康健,实在是天下之福,百姓之福,更是一家之福。臣妾希望皇上益寿延年。”
朱标也微微笑道。
“别这么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能照顾自己的男人,对女子来说,也是一种福分,更别说是照顾皇上的龙体了,臣妾也只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何来辛苦一说。”
虽然徐妙锦这么说,但是她的消瘦却是实打实的,这么长时间,无微不至地伺候一个病人,需要的不只是耐心细心,更重要的还是真心。
朱雄英此时也起身,冲着这位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贵妃娘娘行了一礼。徐妙锦吓得急忙起身。
“太子殿下,您这是何意,臣妾怎敢担此大礼?”
“不,宁贵妃您宅心仁厚,劳苦功高。这段时间,您照顾父皇无微不至,我们这些子女都看在眼里。父皇现在身体有所好转,您是第一功臣,请您受我一拜!”
随后,朱家的子孙们全部都站起身,冲着徐妙锦行礼。见到这样的场景,徐妙锦的眼眶也红了,有些手足无措。
“我……我只是做了身为妃子应尽的责任罢了,怎敢担此功劳?更何况这都是皇后娘娘临终前的嘱托,她吩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顾皇上……”
“好了,既然他们感谢你,你就受着。毕竟这也是他们的心意。”
朱标知道,这段时间之后,徐妙锦的贤良淑德的形象已经刻印在每个人的心中,无论未来如何,她都会得到善终。这也是他希望看到的事情。
当宴会结束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表情,而且还是源自内心的幸福。
“好了,你们都去做你们应该做的事情吧,朕也该回去好好休息了,妙锦,把朕推回去吧!”
子女们也是纷纷行礼送别朱标,然后朱雄英接着去奉天殿处理政事,其余的人,大多都聚在一起,或者准备开始第二场聚会。而朱标,在太监们的搀扶下也躺在床上。
“妙锦,替朕拿一壶酒来吧。”
徐妙锦莞尔一笑。
“皇上不是说自己的身体尚未康复么,为何还要饮酒?”
“今日心中有所感触,便想要借酒缅怀。放心吧,朕只是小酌。”
“皇上,您是不是又想起皇后娘娘了……”
朱标微笑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徐妙锦便也心领神会,不多时便拿来了一壶御酒。
“皇上,臣妾给您倒上,陪您一起吧。”
朱标摇了摇头。
“算啦,朕今日已经好多了,你看都能自己起床了,这倒酒又算得了什么?”
说着,朱标便用瘦弱的胳膊支撑着自己爬了起来。
“朕想要一个人静一静,想些事情。这段时间,你也够辛苦了,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既然今天,朕已经有所好转了,那你也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徐妙锦面露难色。
“可是,您的身边不能没人照顾啊……皇上,还是让臣妾留下来吧。”
“朕想要一个人静静,你留下来算什么。听朕的话,你就回去好好休息一晚上,不用不放心,这宫门外还有执勤的太监呢,朕要是有什么事,就喊太监不就行了?真要是哪里不舒服了,朕也会通知你们。”
徐妙锦看向朱标的眼眸,她明白,朱标一定是想起了皇后,想起了曾经,想要一个人思念一阵子。哪怕她再不放心,也得给朱标一个人独处的空间。
“那臣妾就告退了,还希望皇上有什么事,就马上派人叫臣妾来……”
朱标微笑道。
“去吧,去好好休息,朕没事的。”
徐妙锦走出宫门时,还不忘叮嘱外面执勤的太监。
“晚上一定要细心些,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得询问一下。尤其是皇上的通传,一定要第一时间进去,宁可听错,也绝不错过,明白吗?”
“是,奴婢谨遵贵妃娘娘吩咐!”
……
当宫门再次关闭,一切归于寂静,整个寝宫里,只剩下了朱标,还有亮着的宫灯。朱标倒了一杯酒,坐起身来。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在最后的时刻,还给我一次恢复的机会。哪怕只是稍微有所好转,也帮了我大忙了啊……”
无人回应。
朱标将杯中酒饮尽,然后轻咳了两声。
“不过,也可能是朕自作多情了,因为这世上还有种叫回光返照的东西。所以,我的大限已经到了,对吗?”
朱标这话像是在问天地,又像是在问他自己。但是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