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现代围棋中一些注重效率、强调大局观的理念融入其中,棋风变得灵动而富有攻击性,常常在不经意间设下陷阱,或是弃子争先,思路之奇诡,让赵珩不得不全神贯注。
暖阁内只剩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
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专注的面容。一场无声的智力较量,在方寸棋盘上激烈展开。
不知不觉,一局终了。
最终,林澜还是以微弱的劣势落败。
赵珩的棋力深厚,计算精准,对古典棋局的理解更是登峰造极。
但整个过程,绝非一面倒的碾压。
“你这棋路,朕从未见过。”赵珩看着棋盘,缓缓开口,听不出喜怒,“不拘一格,天马行空,甚至……有些离经叛道。”
林澜心中微紧,面上却保持镇定:“臣妾胡乱下的,让陛下见笑了。”
“胡乱?”赵珩轻笑一声,目光锐利地看向她,“沈清澜,你当朕是三岁孩童吗?
每一步都暗藏机锋,看似无理,实则深合兵法之要。
救太后是巧合,治理宫务是天赋,这下棋,也是胡乱就能有如此造诣?”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但话语中的压力陡增。林澜知道,真正的试探现在才开始。
她垂下眼睫,心思急转,随即用一种带着些许怅然的语气道:“陛下明鉴。
臣妾在冷宫那些日子,无人相伴,唯有对着旧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
或许……是困顿之中,胡思乱想,才下出些不合规矩的棋吧。
若冲撞了陛下,臣妾知错。”
她将棋路的奇特归因于冷宫的孤独与困境中的感悟,既解释了异常,又提醒了赵珩她曾受的委屈。
赵珩沉默了片刻,眼神中的锐利稍稍缓和。他确实调查过,沈清澜入宫前琴棋书画俱佳,但绝非今晚表现出来的这种风格。
冷宫的经历,真的能让一个人产生如此大的变化吗?
“起来吧。”赵珩的声音缓和了些,“棋下得不错,朕很久没有遇到能让朕如此费神的对手了。”
“谢陛下夸奖。”林澜暗暗松了口气。
赵珩挥手让宫人撤下棋盘,奉上清茶。
他呷了一口茶,状似无意地问道:“今日在御花园,与七弟(镇北王赵瑾)聊得可还愉快?”
来了。林澜心中警铃微作。
她坦然回答:“镇北王殿下风趣健谈,与臣妾说了些边塞风物,令人神往。”
“哦?边塞风物?”赵珩目光深邃,“七弟倒是好兴致。他素来不喜约束,性子跳脱,你与他相处,倒也不必过于拘礼。”
这话听起来是体贴,实则是在提醒林澜注意身份,以及赵瑾的“不可靠”。
林澜恭顺应道:“臣妾谨记陛下教诲,恪守宫规,不敢逾矩。”
赵珩看着她低眉顺目的样子,脑海中却浮现出她下棋时那种神采飞扬、敢于打破常规的眼神。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他对这个女人越发好奇。
她就像一本装帧朴素却内容诡奇的书,让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夜更深了。赵珩似乎有些倦怠,揉了揉眉心:“今日便到这里吧,你退下吧。”
“是,臣妾告退。”林澜行礼,缓缓退出暖阁。
走出养心殿,夜风拂面,她才发觉自己的后背竟沁出了一层薄汗。
与帝王交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今晚,她似乎……又过关了。
而且,她隐约感觉到,赵珩对她,除了怀疑和利用,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兴趣。
小乖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吓死我了!不过澜澜你真厉害,下棋都能下出花来。
我看那个皇帝,好像对你有点不一样了。”
“不一样未必是好事。”林澜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低声道,“这意味着,我们被卷得更深了。”
而此刻,养心殿内,赵珩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林澜离去的方向,指尖轻轻敲着窗棂。
“沈清澜……”他低声自语,“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他召来暗卫,低声吩咐:“给朕盯紧长春宫(贵妃居所)那边,还有……继续查,朕要知道她入冷宫前后,所有接触过的人和事,巨细无遗。”
阳光下的宁静只是假象,深宫之中,从未有过真正的风平浪静。
自那夜棋局之后,日子仿佛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太后对林澜愈发喜爱,时常召她过去说话解闷。
皇帝赵珩虽未再深夜召见,但赏赐却比往日更勤,偶尔在御花园或给太后请安时遇见,他投来的目光也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意。
林澜并未沉溺于这种看似好转的处境。
她深知,在这深宫之中,帝王的些许关注就如双刃剑,既能带来庇护,也能引来无尽的嫉妒与祸端。
她更加谨言慎行,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两件事上:一是继续用现代方法打理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树立一个“安分守己、管理有方”的形象;二是借助小乖,加紧对巫蛊案的调查。
小乖不愧为灵猫,身形灵巧,听觉敏锐,在宫廷的屋脊墙垣间穿梭自如,成了林澜最得力的“情报官”。
它每日夜间外出,将探听到的各式消息带回给林澜。
“澜澜,我听到两个洒扫宫女议论,说贵妃娘娘最近心情很不好,摔了好几套茶具呢。”
小乖舔着爪子,汇报着今日的收获。
“贵妃?”林澜蹙眉。贵妃王氏,吏部尚书之女,位份尊贵,宠冠后宫多年。
原主沈清澜当初获罪,最大的得益者似乎就是这位贵妃。难道……
“还有哦,”小乖继续道,“我溜达到浣衣局附近,听到一个老嬷嬷在偷偷哭诉,说什么‘对不起小主’、‘当年也是被迫的’之类的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耳朵灵,听见啦!”
林澜精神一振!老嬷嬷?对不起小主?当年?这几个关键词串联起来,极有可能与巫蛊案有关!
“能找到那个老嬷嬷吗?确认她的身份和住处。”林澜立刻吩咐道。
“放心,我跟了她一段,记住她住的地方了,是个很偏僻的角落。”小乖得意地甩甩尾巴。
与此同时,装饰得富丽堂皇的长春宫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名贵的瓷器碎片散落一地,宫人们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贵妃王婉如面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刚发过一场大火。
“好一个林才人!好一个沈清澜!”她咬牙切齿,美艳的面容因嫉恨而扭曲。
“本以为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打入冷宫就该自生自灭!没想到,她竟有本事攀上太后,如今连陛下都对她另眼相看!”
她想起皇帝近日来长春宫次数明显减少,即便来了,也时常心不在焉。
而内务府那边回报,陛下竟亲自过问林才人那边的用度,赏赐不断。
这种特殊的关注,是她多年来都未曾有过的“待遇”!
心腹大宫女彩云小心翼翼地劝慰:“娘娘息怒,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才人,侥幸得了太后青眼罢了,怎能与娘娘您相提并论?陛下只是一时新鲜……”
“你懂什么!”王贵妃厉声打断,“陛下何曾对哪个女人有过这般耐心?深夜召见下棋?简直是笑话!
那沈清澜必定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更让她心惊的是,沈清澜的复起,会不会让她想起当年的事?虽然证据早已销毁,人证也……但万一呢?
不行,绝不能让她再有机会接近陛下,更不能让她有翻案的可能!
王贵妃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的光芒,她冷静下来,对彩云低声吩咐:“去,给本宫哥哥传个信,让他……”声音渐低,只有最恶毒的计谋在悄然酝酿。
夜深人静,林澜根据小乖的描述,悄悄来到浣衣局后身一处低矮破旧的房舍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