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吐息如兰,温热地拂过他的唇。
那层薄薄的面纱,此刻竟成了最恼人、又最撩人的阻隔。
魏淮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可她并未挣扎。
那截白嫩纤细的手腕安静地停留在他掌心,仿佛他的禁锢不是威胁,而是一场无声的邀请。
“不知死活。”
他甩开她的手,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四个字,可眼底暗潮汹涌,惯常的冷静自持几近崩裂。
他从不准任何人靠近至此,更不必说这样近乎挑衅的姿态。
可目光掠过她腕上那道清晰的红痕,心头没由来地窜起一丝躁意。
“倒是可惜了,我偏生......就是个不怕死的。”
谢意卿揉了揉手腕,眼底笑意未减,反而站直了些,抬手理了理被水汽沾湿的衣领。
“大人......在怕什么?”
怕?
这个字像一根细针,精准刺入他心中最隐秘的角落。
他权倾朝野,生杀予夺,何曾怕过?
可方才指尖柔软的触感、鼻尖萦绕的淡香、心口残留的温度......却仿佛汇成一道失控的漩涡。
他猛地低头,一手揽住她的后腰,将两人之间最后一丝缝隙彻底压灭。
不是推开,而是侵袭。
像是不满那个“怕”字。
他的唇隔着一层面纱,重重压上她的。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
带着掠夺的意味,粗暴、直接,仿佛要彻底探清她的底细。
可就在对上她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眼时,魏淮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他像是突然惊醒,猛地松开了她。
谢意卿却清晰地感受到他方才胸膛的起伏、身体的紧绷,和某种被强行压抑的侵略性。
“你可知,招惹本官的下场?”
“略知一二。”她轻笑,指尖轻轻勾住他的衣襟,“无非是挫骨扬灰......或死无全尸?”
她仰起脸,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好奇与试探,“但大人......舍得吗?”
魏淮眸色一沉,神情难辨。
“大人别急着动怒,”谢意卿向后退了半步,语气悠然,“我要的盟友,从来不是靠一瓶解药就能绑住的。”
她稍作停顿,目光落回他脸上,“毕竟——能让魏大人日夜难安的痛,我能解,自然也能......让它回来。”
话中的威胁明晃晃的,可她的语气里却没有半分恶意,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魏淮凝视着她,忽然发觉自己竟看不透这女子。
她敢以血为筹码,更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像是笃定了他绝不会动她。
“你在赌。”他声音低沉,“赌我不会动你,赌我需要你的血。”
“是,也不是。”谢意卿歪了歪头,眼底忽然漾起明亮的光泽,“我是在赌你今后——”
“心里有我。”
他瞥她一眼,声音冷淡:
“不会。”
魏淮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滞。
谢意卿却并不恼,眼底那抹亮光反而更盛了些,像是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
她甚至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裹着水汽,有点模糊,又有点挠人心肺。
“大人这话,说得可太早了。”她语调悠悠,带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笃定,“日子还长,我们......走着瞧?”
她说完,并未留恋,转身便欲融入身后的夜色。
动作轻捷得像一只惯于行走在黑暗里的猫。
屋内,只剩魏淮一人独立。
他缓缓收拢手指,指尖似乎还萦绕着那一霎的温软触感和她身上独特的淡香。
他垂眸看着空荡的掌心,方才强压下去的、某种陌生的躁动再度隐隐浮现。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头那点突如其来的灼热。
他眼底墨色翻涌,最终化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低语,消散在风里:
“阿萝依......”
这三个字念出,带着一种莫名的缠绵意味。
他忽然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交易,或许比他预想的,要有趣得多。
也麻烦得多。
......
三日后,丞相府内。
宋瑶儿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珠钗步摇摇曳生辉,一身锦绣罗裙衬得她娇艳非常。
她步履轻快地正要出门,一心想着入宫去见宇文盛,却在回廊下被宋丞相拦住了去路。
“瑶儿,”宋丞相神色不似往常松快,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随为父来书房,有要事同你说。”
宋瑶儿纤眉微蹙,嘟囔道:“爹爹,什么要紧事不能在这儿说么?”
她指尖绕着手帕,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盼到姑母今日出宫祈福,我正想去见见盛哥哥呢......”
她满心满眼都是那翩翩少年郎,早将皇后前几日叮嘱她暂勿去见宇文盛的话抛在了脑后。
宋丞相看着她这副全然陷于儿女情长、不谙世事的模样,素来宠溺的目光里染上一丝凝重。
他沉声道:“是正事。”
听出父亲语气中的严肃,宋瑶儿这才不情不愿地应道:“好吧,爹爹。”
她跟着丞相走进书房,还未等父亲坐定,便迫不及待地追问:“到底何事呀爹爹?这下总能说了吧?”
宋丞相望着她这般急切情状,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你可知,太子日前从南疆带回一位蛊女?”
“自然知道,”宋瑶儿不以为意,随口答道,“不就是那位请回来医治宇文钰的南疆圣女么?有什么稀奇。”
“那你可知,这些时日,太子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围着她转?”
宋丞相凝视着女儿,语气沉了下去。
他膝下仅此一女,自是希望她能嫁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夫君。
而太子宇文盛,虽是他那不知隔了多少房的族妹之子,这层亲戚关系终究淡薄,更关乎着家族未来的兴衰与女儿终身的幸福。
宋瑶儿闻言,脸上的笑意霎时褪去了几分,却仍强自镇定地撇了撇嘴:“不过是个南疆来的异族女子,懂些稀奇古怪的蛊术罢了。太子哥哥礼贤下士,对她以礼相待,也是彰显我朝气度。爹爹何必大惊小怪?”
“礼贤下士?”宋丞相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轻轻置于书案之上,指尖点了点,“为父收到的消息却并非如此。你可知为何找不到太子?”
他顿了顿,“有人见他经常出入那南疆圣女暂住的宫殿。瑶儿,这岂是寻常‘礼遇’二字可解?”
他望着自己娇憨犹存的女儿,声音放缓,却字字沉重:“为父只问你,若太子当真对那圣女存了别样心思,你待如何?”
宋瑶儿盯着那封密函,仿佛要把它烧出个洞来。
她捏着帕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底那点的不安被无限放大,却不肯服输,猛地抬起头,眼中透出一股娇蛮的执拗:
“那我更要去找盛哥哥问个明白!”
“胡闹!”宋丞相低斥一声,“皇后娘娘特意叮嘱,让你这几日安分些,莫要去东宫招惹太子。你此刻跑去,是怕你姑母不恼?还是怕太子不烦?”
“可......”
“没有可是。”宋丞相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今日你哪里也不准去。就在府中好生待着。此事,为父自有计较。”
宋瑶儿从未被父亲如此严厉地禁足,委屈与不甘瞬间涌上心头,眼圈微微泛红。
她跺了跺脚,扭身便往书房外跑,声音带着哽咽:
“不去就不去!爹爹最讨厌了!”
望着女儿跑远的背影,宋丞相无奈地摇了摇头。
......
宋瑶儿一路跑回自己的闺房,珠钗步摇因急促的动作而凌乱碰撞,发出细碎清脆的响声,如同她此刻纷乱不宁的心绪。她猛地扑倒在铺着软锦的绣床上,将发烫的脸颊埋进冰凉的丝绸被褥里,肩头微微抽动。
委屈,不甘,还有一丝被父亲话语挑起的、不愿深想的恐慌,交织在她心头。
盛哥哥......怎么会对别的女子另眼相看?还是个南疆来的、只会摆弄虫子的异族女人!
她想起宇文盛温润的笑容,想起他偶尔落在自己发梢的、带着纵容意味的轻抚,想起宫中上下早已将他们视作一对的默契......不,不可能!定是父亲听信了谗言!盛哥哥只是需要她的医术救治那个病秧子宇文钰罢了!
对,一定是这样。
宋瑶儿猛地坐起身,胡乱抹去眼角的湿意,眼底重新燃起娇惯养出的固执。
父亲不让她去,姑母也让她等,可她偏要弄个明白!
她宋瑶儿想要见的人,从来没有见不到的!想要的东西,也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尤其是宇文盛,他只能是她的!
......
确实,宋瑶儿从不是肯乖乖听话的主。
父亲越是阻拦,她心头那把猜忌和委屈的火就烧得越旺。
什么禁足,什么等待,统统被她抛到脑后。
少女起身,匆匆离开丞相府,掐着宫里下钥前最松懈的时辰,借口给皇后姑母请安,递了牌子。
宫门守卫见是丞相府的千金,常来常往的,也未多盘问,便放了行。
一入宫门,她脚步便拐了方向,直直朝着东宫而去。
心口怦怦跳着,既有即将见到情郎的急切,更有一种非要戳破父亲所谓“谣言”的执拗。
东宫守卫见是她,神色却有些微妙的不自然,行礼道:“宋小姐,太子殿下他......此刻不便见客。”
“不便?”宋瑶儿柳眉一竖,娇叱道,“我是外人吗?滚开!我倒要看看盛哥哥在忙什么大事,连我都不能见!”
她仗着姑母的宠爱,根本不将守卫的阻拦放在眼里,一把推开那人,提着裙摆便闯了进去。
东宫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径直朝着宇文盛平日最常待的书房走去。
越近,她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心中那点不安愈发清晰。
书房外的庭院里,花木扶疏,夕阳的金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而就在那一片暖金色的光晕中,她看到了宇文盛。
他背对着她,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可他的对面,站着一位身着异族服饰的少女。
那女子身段窈窕,面上覆着轻纱,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眸子,眼角旁绘着奇异的、小小的蝴蝶纹样,振翅欲飞。
确实很好看。
但这并非重点。
重点是宇文盛微微倾身的姿态,是他垂眸看着那女子时,侧脸上流露出的那种......原本只属于她的......专注又温和的神情。
他甚至伸出手,极其自然地从那女子发梢拂落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花瓣,指尖停留的刹那,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那南疆圣女似乎说了句什么,宇文盛便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震动。
宋瑶儿的脚步钉在了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刻冻结成冰。
父亲的话,一字一句,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心里。
原来......不是谣言。
她呆呆地看着,看着宇文盛对另一个女子展现那份温柔与亲近,看着那女子面纱之上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看着两人之间那种旁人难以插足的微妙氛围......
一股酸涩尖锐的醋意猛地冲垮了她的理智,混合着被背叛的愤怒和巨大的委屈,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不可能!她不信!
她猛地转身,不再看那让她心口抽痛的画面,提着裙摆飞快地跑开了,珠钗摇曳,几乎要挣脱发髻。
回到丞相府后,宋瑶儿不吃不喝,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
而另一边,宇文盛刚将阿蛮送回殿中,面上那温和专注的神情便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片深沉的平静。
他目送那抹窈窕身影消失在宫门内,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思量。
刚一转身,早已候在一旁、面色焦急的东宫侍卫统领便快步上前,压低声音急禀:“殿下!方才宋小姐来了,硬闯了进来,属下未能拦住......她、她似乎看到了您与圣女交谈,没过一会儿就红着眼眶跑出去了......”
宇文盛脚步一顿,眉头倏地蹙起,方才的平静瞬间被打破,语气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愠怒:“怎么不早同孤说?!”
侍卫统领心头一凛,连忙躬身请罪:“属下失职!当时殿下正与圣女交谈,属下不敢贸然上前打扰......等宋小姐跑开,再寻殿下时,您已送圣女离开......”
宇文盛脸色沉了下来。
宋瑶儿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娇纵任性,受不得半点委屈。
她亲眼所见那般场景,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阿蛮身份特殊,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任何差池,尤其是不能因为宋瑶儿的争风吃醋而横生枝节。
“立刻加派人手,”宇文盛的声音恢复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暗中给孤盯紧了,任何靠近圣女之人,尤其是丞相府的人,都给孤仔细盘查,若有异动,立刻来报,不得有误!”
“是!”侍卫统领心头一紧,立刻领命。
宇文盛眉间紧皱,还是大步离开了宫中,朝着丞相府中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