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北方离石郡又冒出个叫刘苗王的胡人扯旗造反,居然大咧咧地称了帝。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进洛阳城,连街边卖炊饼的老汉都在嘀咕。
“听说了吗?
北边那个挑大粪出身的刘苗王...”
茶棚里脚夫刚开口,就被书生用折扇敲了肩膀。
“嘘——”
书生斜眼瞟着皇城方向,“这月都第三回了,咱们这位万岁爷...”
话到嘴边化作一声苦笑,仰脖灌下隔夜的粗茶。
与此同时,汲郡混混王德仁也拉帮结派占了林虑山。
消息送进御花园时,炀帝正捏着朵牡丹逗鹦鹉。
“陛下,叛军...”
“啧。”
炀帝指尖一用力,揉碎了花瓣,“芝麻大的事也值得上报?”
染着丹蔻的手随意挥了挥,惊起满园蝴蝶。
三日后早朝,太史令庾质突然“扑通”跪在金阶下,额头磕得砰砰响。
“爱卿这是要给朕表演杂耍?”
炀帝翘着二郎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龙椅。
“三征高丽耗尽民力,求陛下暂回长安...”
“啪!”
镶金象牙板指砸在庾质额前,顿时见了血。
“朕要去东都踏青,轮得着你教?”
当夜狱卒来报庾质暴毙时,炀帝正搂着萧皇后在摘星台上数星星。
“晦气!”
鎏金酒杯“当啷”砸碎汉白玉栏,“传旨!
明日摆驾东都,再有多嘴的——”
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宫女们,“统统喂豹子!”
东都旧宫里,炀帝枕在张丽华膝头吃葡萄,美人葱白的手指突然一颤。
“陛下当年被突厥围困时...”
“哎呀!”
炀帝突然翻身把美人压倒在沉香榻上,“朕现在不是在这儿疼你么?”
满殿妃嫔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夜宴时三丈高的青铜灯树照得如同白昼,炀帝左拥右抱喝着西域进贡的葡萄酒,脚边还蜷着波斯进贡的猫儿。
“陛下!”
新入宫的王美人捧着夜光杯凑上来,纱衣滑到肘间,“您答应教妾身划拳的...”
丝竹声里混着娇笑,北方战报早被太监们垫了夜壶。
炀帝醉眼迷蒙望着满殿雪肤花貌,哪还记得什么刘苗王——倒把喂豹子的话忘了个干净。
温柔乡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间就到了大业十一年春天。
这天,一封紧急军报传到宫中:“王世充大破齐郡叛贼孟让!
左孝文的残部也被齐郡丞张须陀剿灭!”
杨广斜靠在龙榻上,懒洋洋地翻看着战报,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提起笔来,大笔一挥:“升王世充为江都通守,张须陀为河南讨捕大使。”
“陛下,涿郡又出事了...”
一个内侍弓着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又怎么了?”
杨广眉头一皱。
“卢明月聚集了十万叛军,盘踞在视阿一带,声势浩大...”
杨广冷哼一声,随手把战报扔在一边:“区区草寇也敢造反?
传旨给张须陀,让他立刻带兵剿灭!”
......
视阿城外,官军大营。
张须陀盯着沙盘,眉头紧锁。
“敌军是我们的十倍,我们的粮草最多再撑十天。
再这样僵持下去,必败无疑。”
副将上前低声道:“大人,要不要暂时撤退?”
张须陀摇摇头,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不行!
一旦撤退,叛军必定倾巢而出追击我们。”
他突然转身,目光扫过众将领:“我有个计划!
只需要一千人夜袭敌营,趁乱烧掉他们的粮草,叛军必定大乱!”
帐中一片死寂。将领们都低着头,没人敢应声。
张须陀气得一拍桌案:“谁愿意带兵去?!”
......
众将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敢接这个要命的差事。
“让我去!”
罗士信抢先一步站出来请命。
他话音刚落,又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秦琼也愿往!”
须荳转头一看,原来是历城名将秦叔宝。
这小子可不得了,将来可是要上凌烟阁的大唐开国功臣,本事大着呢。
有他助阵,这次行动胜算就更大了。
须荳喜出望外,当即下令:“好!
你们各带五百精锐,抄小路偷袭敌营,务必小心行事!”
“末将定当完成任务!”
罗士信抱拳应道。
秦琼爽朗一笑:“将军放心,咱们给他来个火烧连营!”
趁着夜色掩护,两支人马悄然出发。
打仗最讲究的就是出奇制胜。
果然,须荳这边假装弃营败退,贼首卢明月想都没想就率军追了出来。
他哪能料到,自己老巢已经被人盯上了?
罗士信和秦琼抄近路直奔敌营。
远远望去,寨门紧闭,守卫们东倒西歪地打瞌睡。
“叔宝兄,咱们翻墙进去?”
罗士信压低声音问道。
秦琼咧嘴一笑:“正有此意!”
两人身手矫健,像猴子一样轻松翻过栅栏,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几个守兵。
“开门!”
罗士信一挥手,埋伏在外的大部队立即涌入。
秦琼掏出火折子,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该给敌人送份大礼了!\"
火苗腾空而起,转眼间就烧成了一片火海。
敌人乱作一团,哭爹喊娘地四处逃窜。
打仗就是这样,有时候一把火比千军万马还管用。
不到一小时,三十多座敌营全都化成了灰烬。
明月正追赶须荳,马蹄扬起阵阵黄沙。
忽然他勒住缰绳,回头望去——只见天际一片血红,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将军!”
一个满身血污的骑兵飞奔而来,“咱们大营着火了!”
明月脸色骤变,攥着马鞭的手青筋暴起:“混账!
留守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此时须荳正在溃逃,忽然发现追兵调转了方向。
他眯眼远眺,嘴角勾起冷笑:“弟兄们,该我们杀回去了!”
副将秦琼擦着额头的血迹:“大人,会不会是陷阱?”
“管他什么陷阱!”
罗成提着银枪纵马上前,“先杀他个回马枪再说!”
明月军心已乱。
后营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前阵又遭突袭。
士兵们像没头苍蝇般乱窜,兵器碰撞声、惨叫声混作一团。
“顶住!
都给老子顶住!”
明月挥舞长刀砍翻两个逃兵,却止不住溃败之势。
最终他只带着三百亲兵杀出重围,铠甲上插着七八支羽箭。
说来讽刺,这场大捷的关键,其实是秦琼、罗成夜袭敌营的计策。
他们带着死士绕到后山,一把火烧了明月的粮草辎重。
庆功宴上,须荳举着酒碗却愁眉不展:“今日虽胜,但流寇四散,后患无穷啊。”
秦琼闷头灌了口酒:“这些败兵躲进山里,转眼又成土匪。”
“可不是,”罗成把佩剑拍在桌上,“昨天又传来消息,东村的粮仓被抢了。”
果然如他们所料,残余贼寇非但没能肃清,反而越剿越多,闹得民不聊生。
话说涿郡的贼首卢明月虽然已经被消灭了,但天下哪有太平的时候呢?
这不,上谷郡又出了个叫王须拔的人,他自封“漫天王”,占了一块地盘,建立了所谓的“燕国”。
还有个叫魏刀儿的,外号“历山飞”。
这两伙人各自手下都有十万兵马,他们北边和突厥勾结在一起,南边就在燕赵一带烧杀抢掠,把这地方搅和得鸡犬不宁。
这天早朝的时候,兵部尚书手里捧着奏折,紧张得直发抖,对皇上说:“陛下,这两个月又新增了三万多流民……”
隋炀帝一听,气得把手里的玉盏都砸得粉碎,大声说道:“我修建东都、开挖运河,哪一样不是为了老百姓好?
这些不知好歹的刁民!”
站在一旁的宇文述眼珠子转了转,赶紧出主意说:“陛下,不如发个诏令,让百姓都搬到城里去住,再就近给他们分些田地。
然后让各个州县修筑城防……”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侍卫带着一个邋里邋遢的道士闯进了大殿。
这个叫安伽陀的道士甩着拂尘,大声叫嚷着:“陛下,这是天机啊!
谶语上说‘李氏当为天子’!”
隋炀帝一听,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他想起先皇在世的时候做过的那个怪梦——梦里滔天的洪水把都城都给淹没了。
正好这时候俭公李浑来呈递折子,隋炀帝盯着奏章上“李浑”这两个字,突然眼睛一瞪。
他小声嘀咕着:“‘浑’字带水,又姓‘李’……”
接着突然提高了声音,喊道:“传李敏进宫!”
将作监李敏急急忙忙地进了宫,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听见隋炀帝阴森森地问他:“听说爱卿小名叫洪儿?”
李敏一听,后背一下子冒出了冷汗,结结巴巴地说:“微臣……”
隋炀帝一边抚摸着桌子上的镇纸,一边说:“洪水淹都城的谶语,看来应在你身上了。
李浑是你的叔父吧?
你们李家……”
他话才说到一半,殿外面突然电闪雷鸣。
紧接着,倾盆大雨“哗哗”地落了下来,雨水打在太极大殿的琉璃瓦上,那情景就跟当年先皇梦里的一模一样。
李敏跪在积着水的地上,看着水里倒映出的刀光剑影,这才明白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敏当下就答应改名。
他哪能想到,隋炀帝其实是想让他自杀,免得公开处刑,只是一时不好明说罢了。
李敏心里怕得要命,退下去之后,赶忙跑去跟堂叔李浑说了这事。两人都想着得赶紧想办法保命,于是日夜凑在一起,悄悄商量对策。
李浑皱着眉头,满脸焦虑地说:“这可咋办啊,皇上的心思难测啊。”
李敏也是急得团团转,跺着脚说:“是啊,咱们得快点想出个法子来。”
可没想到,他们的私下商议不知怎么就传出去了,还传到了宇文述的耳朵里。
这宇文述跟李浑可是死对头。
当年李穆去世,本该嫡孙李筠继承爵位,李浑却把李筠害死了。
为了能顺利袭封,李浑还找宇文述帮忙,承诺把采邑收入的一半分给他。
宇文述就帮他在上面说了不少好话,李浑这才得以继承父爵。
可谁能想到,李浑之后竟完全忘了自己的承诺,一分钱都没给宇文述。
宇文述气得不行,一直盘算着怎么报复他。
这会儿正好听说隋炀帝对李浑起了疑心,他觉得机会来了,就暗中指使郎将裴仁基等人,上奏弹劾李浑和李敏私下密谋,有谋反的意图。
宇文述气呼呼地对裴仁基说:“这李浑太不地道了,你一定要把这事掺得严重点。”
裴仁基点头称是:“大人放心,我一定照办。”
唉,宇文述这人贪婪又狠毒,为了报复不择手段。
可话说回来,李浑当初背信弃义,落得如今这个局面,也算是自找的。
炀帝下令把李浑叔侄抓了起来,还吩咐问刑官从严审讯。
可折腾了半天,也没找到确凿的证据。
这时候,宇文述心里犯嘀咕了。
他怕这案子最后被平反。
于是,他派人去使坏,诱骗李浑的妻子,跟她说:“你赶紧自首,这样还能免得家族受连累。”
李浑的妻子哪有别的主意,她就想着能活命就行,就听了宇文述的话。
宇文述这人坏透了,他自己写了一道表文,在里面诬陷李浑早就有谋反的心思。
说之前皇上征辽的时候,李浑还谋划着立李敏当天子,虽然这事没成,但他心里一直没忘。
写好后,他逼着李浑的妻子签了名,然后呈了上去。
这明摆着就是无中生有啊,可就这么着,李浑和李敏好像就成了死有余辜的人。
唉,李浑为了袭封爵位,算计自己的侄子;
他妻子为了活命,又诬陷自己的丈夫。
这真是天理循环,能不让人害怕吗?
很快,皇上的敕令下来了,要诛杀李浑和他的侄子李敏。
李浑的妻子还以为自己能活下来呢,谁知道宇文述又派人把她给毒死了。
不光他们俩,李浑的宗族也都受了牵连,全都被治了罪。
这一群冤死鬼到了冥府,肯定是死不瞑目啊。
都城的百姓们都为李浑和李敏喊冤。
大家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这案子太冤了,哪有这么定罪的。”
“就是啊,无中生有,可怜了这一家人。”
可就在大家都为他们喊冤的时候,偏巧亲卫校尉高德儒出来搞事情。
他进宫对皇上奏道:“陛下,刚刚有鸾鸟聚集在朝堂之上,这可是大大的祥瑞之兆啊。”
皇上一听,脸上露出了笑容。
可百姓们私下里却都摇头叹息,觉得这朝廷真是黑白不分了。
一边是冤死的好人,一边却是这莫名其妙的祥瑞之奏。
炀帝把百官召来,问他们:“这事可属实?”
其实百官心里都明白,这是德儒在捣鬼。
但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说自己也亲眼看见了,然后一个个俯下身去,向炀帝称贺。
炀帝一听,脸上露出了喜色,当下就把德儒提拔为朝散大夫,还赏赐给他一百匹帛。
等百官退了朝,大家就互相打听这事儿的真假。
有几个人说,确实看到有两只孔雀从西苑飞到了朝中,可一眨眼的工夫就飞走了。
大家听了,都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各自回了家。
这事儿啊,和当年赵高指鹿为马也差不了多少。
这时候,突厥的启民可汗已经死了。
他的儿子咄吉世继承了汗位,也得到了隋廷的册封,被赐号为始毕可汗。
这始毕可汗看到义成公主还年轻,心里就动了心思,想把她占为己有。
好在公主也挺想得开,愿意放下身份,就和始毕可汗成了夫妻。
之后,始毕可汗按照胡人的习俗,上表请求迎娶公主。
炀帝觉得这事儿嘛,大家都是人,也能理解,就没有反驳。
他还说:“这是入乡随俗,合情合理,应该批准。”
始毕那叫一个喜出望外啊,亲自跑到东都去朝见隋炀帝。
炀帝按照规矩好好地优待他,对他又是慰问又是犒劳的。
这始毕在这儿待了好几天,才告辞离开。
这始毕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有勇有谋,一直在招兵买马。
渐渐地,他的部落就越来越强大了。
隋黄门侍郎裴矩看着始毕势力一天天壮大,心里犯起了嘀咕,担心以后会成为大麻烦。
他就给炀帝出主意,说要封始毕的弟弟咄吉设为南面可汗,这样就能把突厥的势力给分散了。
炀帝听了觉得有道理,就同意了,还派使者去册封咄吉设。
可这咄吉设生性胆小懦弱,根本不敢接受诏书。
隋使白跑了一趟,只能捧着诏书回朝复命。
始毕知道这件事后,心里明镜似的,明白这是隋廷在故意搞鬼,就暗暗地生起气来,对隋廷有了怨恨。
裴矩一看第一个计策没成,就又想了个办法。
他打听到突厥有个叫史蜀胡的达官,是始毕的谋主。
于是,他就用甜言蜜语和丰厚的财物,把史蜀胡引诱到了边境。
其实啊,他早就暗中设好了埋伏,等史蜀胡一到,就把他给杀了。
始毕没了谋臣,心里那股恨意就更浓了,从此就跟隋廷结下了仇。
有人就说了:“这裴矩平白无故地挑起事端,真是该杀!”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