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密逃出罗网后,像个游魂似的在各路山贼头目之间穿梭。
这家伙嘴皮子利索,见人就煽惑:“如今天下大乱,正是咱们干大事的好时机!”
“扯淡!”
有个满脸横肉的寨主把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搁,“就凭咱们这群打家劫舍的,还能翻了天去?”
李密不慌不忙凑近些,手指蘸着酒水在桌上画地图:“您看,杨广那昏君把运河都挖到咱家门口了。
徭役逼死多少人?
饿殍遍地啊!”
他眼睛亮得吓人,“当年陈胜吴广怎么说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几个头领交换着眼色。
独眼龙孙二突然拍腿:“老李说得在理!
前些日子我劫了队官差,您猜怎么着?
押送的竟是给皇帝选的美人儿!”
众人哄笑中,李密趁机举起酒碗:“各位都是英雄豪杰,何必窝在山里当耗子?”
渐渐有人开始叫他“李先生”。
这天在破庙里,王伯当拉着个黑脸汉子进来:“李兄,这位是瓦岗寨翟让大哥。”
翟让上下打量李密:“听说你能掐会算?”
李密笑着指指门外枯树上聒噪的乌鸦:“不用算。
您听,连扁毛畜生都在喊‘要反!要反!’”
众人大笑。
李密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位瓦岗寨的首领翟让。
寨子里篝火噼啪作响,映得人脸忽明忽暗。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刘项二人,当年也不过是布衣百姓。”
李密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今昏君无道,民不聊生,天下大乱——这不正是英雄辈出的时候?”
翟让握着酒碗的手顿了顿,没接话。
“翟将军手握万余精兵,若能直取两京,诛杀暴君……”
李密向前倾了倾身子,“成就未必在刘邦、项羽之下。”
翟让突然哈哈大笑,酒水都溅了出来。“李先生太抬举我了!”
他抹了把胡子,“我翟让不过是个粗人,占山为王混口饭吃,哪敢想这些?”
正说着,寨门外传来喧哗声。一个衣衫褴褛的书生跌跌撞撞闯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拦不住的喽啰。
“怎么回事?”
翟让皱眉。
书生扑通跪在李密面前:“在下李玄英,特来投奔真主!”
众人面面相觑。翟让来了兴致:“哦?
你凭什么认定他是真主?”
李玄英抬起头,眼中闪着狂热的光:“近来民间流传《桃李章》——‘桃李子,皇后绕扬州……’这童谣暗藏天机!”
“说人话!”
翟让不耐烦地敲着桌案。
“桃李子,是说姓李的要得天下;
皇后困在扬州,预示杨广将死在那儿;‘勿浪语’后面那句——”
李玄英压低声音,“藏着个‘密’字啊!”
火堆突然爆出个火星。
翟让盯着李密看了半晌,突然转头对喽啰们吼道:“都愣着干什么?
给李先生的朋友看座!”
没过几天,又有消息传来。
宋城县尉房彦藻带着家眷来投,指名要见李密。
瓦岗寨越来越热闹了。
夜深人静时,李密独自站在山崖边。
军师于雄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翟让此人,终究难成大事。”
于雄递过一壶酒。
李密没接,望着远处洛阳方向的点点灯火:“所以需要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你想……”
“劝他出兵中原。”
于雄把翟让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大哥,咱们要是自己干,怕是成不了气候。”
翟让眯起眼:“哦?
那依你之见?”
“不如推举蒲山公李密为主。”
于雄搓着手,“有他坐镇,大事可成。”
翟让忽然哈哈大笑:“他要是真能当皇帝,还稀罕投靠我?”
“您听我说啊。”
于雄凑近两步,“您姓翟,翟就是沼泽的意思。
蒲草离了沼泽活不成——这不正应了天意?”
说着还往天上拱了拱手。
翟让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忽然觉得这话格外顺耳。
他拍拍于雄肩膀:“你小子倒是会说话。”
转头就下令:“传我号令,明日发兵!”
瓦岗军的旌旗插上荥阳城头时,守城的郇王庆正躲在衙门后堂发抖。
师爷跺着脚催:“王爷,快拿个主意啊!”
“我、我能有什么主意!”
郇王庆攥着求救奏折的手直哆嗦,“八百里加急送江都,就说......就说本官突发风疾!”
奏折送到行宫那日,炀帝正在看歌舞。
太监跪着呈上军报,歌姬们看见皇帝突然摔了酒杯。
“张须陀!”
炀帝咬着牙挤出三个字,“让他去荥阳!”
炀帝特调张须荳为荥阳通守,叫他去讨伐翟让。
这张须荳是个百战老将,一到荥阳就连打胜仗,逼得翟让节节败退。
翟让的兵士们早已士气低落,眼看就要溃散。
他召集众将商议退路,李密却微微一笑,道:“张须荳虽有勇,但无谋。
如今连胜几场,必定骄横轻敌。
再战一场,他必败无疑!”
翟让皱眉道:“可我军士气低迷,如何再战?”
李密胸有成竹,道:“您只管列阵迎敌,剩下的交给我。”
翟让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整军再战。
果然,张须荳见翟让还敢应战,不由大笑:“手下败将,还敢来送死?”
他挥军直扑,翟让的兵马刚一接战就纷纷后退。
“追!”
张须荳一声令下,隋军紧咬不放。
眼看追了十余里,忽然一声炮响,大林两侧杀出两支伏兵——左路王伯当,右路徐世捻,瞬间将张须荳团团围住!
“中计了!”
张须荳大惊,连忙率亲兵突围。
可他冲出包围一看,大半人马还在里头,便又调转马头冲回去救人。
这时,李密站在高处冷眼旁观,嘴角微扬:“放箭!”
刹那间,箭如雨下。
张须荳四面受敌,躲避不及,身中数箭。
他怒目圆睁,仍是挺枪奋战,可终究力竭落马。
这位隋朝悍将,就这么葬送在李密的算计之下。
残兵败将们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哭爹喊娘,仓皇逃窜。
战场上一片狼藉,丢盔弃甲的士兵跌跌撞撞地奔逃,有人边跑边抹泪,活像一群被撵出窝的老鼠。
消息传开,河南各城的守军吓得魂飞魄散,连城头的军旗都垂头丧气地耷拉着。
朝廷急得跳脚,连忙派光禄大夫裴仁基出任河南道讨捕大使,前往虎牢关坐镇。
“大哥!
这下咱们可发达了!”
翟让拍着刚缴获的崭新铠甲,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大手一挥,拨了一支人马给李密,取名“蒲山营”。
可这草莽出身的家伙终究改不了匪气,一见缴获的满车金银粮草就走不动道,嚷嚷着要回瓦岗寨享福。
李密一把拽住他的马缰:“眼下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怎么能回山里当缩头乌龟?”
翟让却一甩袖子:“兄弟你志向高远,哥哥我可不想守那些规矩!”
说完,真就带着大批人马扬长而去。
单飞后的李密反倒显出了真本事。
他率军西进,沿途州县望风而降。
“报——李将军又连克三县,缴获粮草堆积如山!”
每次探马来报,翟让的脸色就黑一分。
这天,他一口气灌下大半坛酒,突然“啪”地摔碎酒碗,骂道:“老子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等翟让灰头土脸地找上门时,李密正对着沙盘沉思。
见对方赔着笑脸凑过来,他只淡淡问了句:“大哥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想明白了!”
翟让搓着手回答,“接下来打哪儿?
全听兄弟安排!”
正商议如何攻打东都,紧急军报突然送到。
李密展开一看,脸色骤变。
“太仆杨义臣刚灭了张金称、高士达,连窦建德也被他打跑了。”
他手指轻敲桌案,“要是这厮回援东都……”
话未说完,帐中众将已然变色。
李密盯着地图上东都的标记,迟迟没能落下手中的令旗。
后来探子又来报信,说是杨义臣被罢官调回京城了。
窦建德立即召集手下商议:“兄弟们,机会来了!
那姓杨的走了,咱们正好把饶阳城夺回来!”
说起来这隋朝的太仆杨义臣,倒是个难得的清官。
他在河北剿匪时,每战必胜,每次都如实上报战况。
可坏就坏在朝廷里有个叫虞世基的内史。
“陛下,”虞世基在朝堂上谄媚地说,“杨义臣这是在夸大贼寇声势啊!
臣看他分明别有用心......”
炀帝眯着眼睛问:“爱卿的意思是?”
“不如把他调回来,解散他的部队。”
虞世基凑近低语,“这样才稳妥。”
这糊涂皇帝居然真信了!
杨义臣前脚刚走,他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就被遣散了。
这一下可好,各地的盗贼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南边鄱阳出了个叫林士弘的狠角色。
他带着几万人马,把隋朝御史刘子翊都给杀了。
手下人劝他:“大哥,咱们现在兵强马壮,不如......”
“不如称帝!”
林士弘拍案大笑,“从今儿起,老子就是楚帝了!”
他建了个“太平”年号,一口气吞并九江、临川好几个郡县,在南边闹得风生水起。
北边也不太平。
涿郡的虎贲郎将罗艺召集部下说:“弟兄们,这天下要乱了。
与其等着被收拾,不如......”
“反了他娘的!”
部下们齐声喊道。
就这样,罗艺也拉起大旗造反,自称幽州总管,在北境搅得鸡犬不宁。
伪燕王格谦终于被王世充干掉了。
可他的残部高开道收拢败兵,又在燕地兴风作浪,气焰重新嚣张起来。
这时候,天下乱成了一锅粥。
光禄大夫陈棱带兵去打杜伏威,结果反被打得灰头土脸。
鲁郡冒出了个徐圆朗,马邑的刘武周也跳出来闹事,朔方的梁师都更是趁火打劫。
“这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各地官员愁眉苦脸,可又没辙,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这帮人折腾。
而在瓦岗寨,李密正给翟让画大饼。
“东都现在空虚得很,越王年纪小,留守的那帮人没一个能打的。”
李密眯着眼,语气笃定,“大哥要是听我的,天下唾手可得!”
翟让摸着胡须,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这人谨慎惯了,可不想贸然行动。
“你说得轻巧,万一东都有埋伏呢?”
翟让斜眼看他。
李密笑了:“大哥要是不信,派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翟让点点头,转头对一旁的裴叔方道:“老裴,你跑一趟,探探虚实。”
裴叔方领命,当天就带人悄悄摸去了东都。
可东都那边也不是傻子。
留守的官员一发现不对劲,立刻加固城墙,调兵布防,还火速派人去给皇帝报信。
“这下麻烦了……”
裴叔方躲在暗处,看着城墙上忙碌的人影,心里咯噔一下。
等他回去复命时,翟让正翘着二郎腿等消息。
“怎么样?”翟让问。
裴叔方摇摇头:“东都戒备森严,咱们现在去打,恐怕讨不到便宜。”
翟让一听,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他瞥了眼李密,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小子,该不会是在坑我吧?”
李密跟翟让说道:“如今这情况,事儿必须得干起来了。
我听说洛口仓存了好多粮食,要是咱们带人去把它拿下,再把粮食分给穷苦百姓,那远近的人谁能不跟着咱们干?
要不了多久,百万大军都能凑齐。
到时候发个檄文召集四方豪杰,选些勇猛的将士,有勇有谋的,拿下天下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翟让回答说:“这真是英雄的计策,我可没这本事。
我就听你的指挥,尽力去干。
你先带着人上,我在后面跟着。”
李密选了三千人当前锋,翟让带着四千人随后出发。
他们出了阳城,往北翻过方山,直接就到了洛口仓。
仓里的守兵没几个,一看这阵仗,吓得撒腿就跑。
李密攻破了仓门,翟让也紧跟着到了。
他们打开粮仓,让百姓随便拿粮食。
那些穷百姓高兴坏了,都觉得好日子要来了。
这时候,前朝的议大夫时德叡,带着尉氏县的人响应李密。
还有以前的宿城令祖君彦,也从昌平跑来投靠。
祖君彦一直有才名,李密把他招来当记室,让他负责文书方面的事儿。
这事儿发展到这儿,后面还会咋样呢?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