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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室内,老祖卜了一卦又一卦,一卦又一卦。

脸色越来越差。

他喃喃自语:

「是变数......全都是变数......」

他不懂天机阁老祖何出此言,却知道,死人,是不存在变数的。

「四面杀机......险象环生......」

「生......死......一念......」

只说到这里, 天机阁老祖就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不可窥,不可窥......」

最后老祖再没多说什么,只惨白着脸叫他离开。

临门前时,又叫住他,叮嘱今日这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不可向任何人透露。

否则,泄露天机,他们都会遭到天谴。

所以,这个秘密就这样被他藏在了心底。

他从天机阁老祖的卦言里,理解到的意思是:

师妹还活着,但师妹很危险。

一步错,就是万劫不复。

可他不知道师妹在哪儿,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帮她,整个上苍穹他都踏遍,也未能得到她一丝一毫的音讯。

直到后来,他无意间发现了师妹留下的藏宝图。

他去了藏宝图上,她曾走过的每一个地方。

追忆她的同时,又希望能够找到哪怕一丝一毫能够指明她去向的痕迹。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能一遍一遍地用着请亡者入梦之术,以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来验证她是否仍旧平安。

后来,时间过得太久太久。

久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验证,是否真的有意义。

因为入梦之术失败,还有另外两种可能性。

一是她不愿来。

二是,她已神魂俱灭。

但是他总是无法抑制地抱有一丝希冀。

就只是等待着,等待着。

万一她还在呢?

万一她还记得他呢?

万一她还会......回来呢?

所以,自欺欺人也好,他自私地保留了那张藏宝图,想着也许有一天,她回来还会需要这些东西。

那一天夜晚,感应到有人闯进绮光峰的秘密洞穴时,他的心跳得厉害。

是她吗?

是她回来了吗?

期望是她,又害怕倘若不是她而将带来的落差。

欣喜与恐惧两种极端的情绪拉扯他,让他感到焦躁,从而变得十分无礼。

这种焦躁,在他看见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时,而蔓延到了极致。

他当时应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但当她一技化解他的天地共白时,这种焦躁,一瞬间全被抚平。

是的,他开始怀疑了。

可是他们已经有数万年未见,数万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太多,从前那些他总能在她身上看见的、显露情绪的小动作,全都消失了。

她顶着截然不同的名字和脸,用着堪堪炼气期的修为,使着令他陌生的功法与剑招。

又从口中编撰出成套的谎言。

她不认他。

在那次交手中,他甚至清晰感受到,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对他动了杀念。

哪怕是这样也没关系。

只要是师妹就没关系。

可他大概是等得太久了,一时间,哪怕师妹就站在他面前,他都觉得自己不可能有那么幸运,竟能真的得到命运眷顾。

因此他只是怀疑。

只敢畏畏缩缩地怀疑着。

发现师妹留下的万象镯被“窃”走时,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是空的。

是她吗?

会是她回来了吗?

但那万般心绪,最终都在极短的时间里,被恐慌取代。

他弄丢了师妹留下的东西。

只因为一丝近乎异想天开的可能性。

仙门通缉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快办法。

万一被万象镯多次转手,就会很麻烦。

下通缉时,原本他想说生死不论。

人死了,他自有引魂、拘魂、搜魂的法子,不怕找不回东西。

但转念想想,她离开时已经受了伤,万一真的是师妹......

所以他临时还是改口,要活的。

虽然他私心觉得,能够跟自己都打出三分优势的人,不大可能那么容易被抓到。

不过也没关系,等有情报传回,他自会亲自去拿人。

有什么等他再见到她再说。

然后他同时见到了她和“谷莠”。

又是那种感觉,所有的焦躁都被抚平的感觉。

仅仅因为她站在那里。

他无比肯定地意识到,抓到的“她”,不是前些日子他见过的她。

站在那里的才是。

他的判断也并非全然凭借感觉。

试想,一个能跟他打得有来有回、在负伤情况下,还尚有余心余力从他眼皮子底下“盗”走万象镯的人,当真会在半月后突然虚弱至此,以至于昏迷着被人抓来换赏钱吗?

他还给了她疗伤的丹药。

就算他尝试说服自己,相信她是那日受伤太重才虚弱至此,也做不到。

他活了数万年,到底是并未愚钝昏聩到连这其中有诈都一无所觉。

意识到这一点后,再目光触及那三分相似的眉眼......

他的心又无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他整个人都在恍惚。

无数次重复问着自己:

是她吗?

是她吧。

他不知她这些年经历了何种经历,不知她为何会顶着他人的名义从下苍穹而来,不知她如今重回有何图谋与打算,也不知她为何要与他装作素不相识——

但他想着,她总应有她的道理。

她送来的替罪羔羊,他就收下。

她想要悬赏的赏金,他就给她。

她不愿与他相认,那就不认。

能够再见到她,于他而言,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莫大恩赐了。

原本他是这样想的。

奈何人心贪婪,欲壑难填,得一便想得二,得二便想得三。

知道师妹还活着就已经很满足了。

能再见到师妹就已经很满足了。

能跟在师妹身边就已经很满足了。

能多为师妹做些什么就已经很满足了。

能......

到后来,他也不知道了。

就好像怎样都不够。

她的眼中有山海辽阔、有心腹之交、有远方的光、有脚下的路。

而他的眼中,好像只看得见她了。

天地黯然,唯她是最明亮的,最浓艳的色彩。

另一边,远在东域的青云剑宗,一只传讯纸鹤,被守卫弟子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