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前从哪里找马匹呢?这个想法不太现实。以前,确实有农户家里养着马。但如今兵荒马乱,他们的马匹,卖的卖,转移的转移,有的还被鬼子抢走了。现在人们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谁还有心思养这些牲口呢?他们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路上,曹正平劲头十足。他虽已年迈,但脚步轻快,越走越兴奋。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梁诗涵了,他的心情格外激动。他还不停地问梁红英:“你说,你母亲到卧龙镇,那里安全吗?她难道直接回家了?”梁红英也有同样的疑问。她觉得自己对母亲的判断不会错,母亲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不可能胡乱写一个“龙”字。于是,她斩钉截铁地对父亲说:“您放心,父亲,我太了解母亲了,绝对不会判断错。她现在虽然只能靠写字和别人交流,但绝对不会乱写乱画,显然这个‘龙’字有着深刻的意义。”父女俩交谈着,曹正平点了点头。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母亲她莫非去了那里?”梁红英不解地问:“去了哪里?”曹正平神秘兮兮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如果到了卧龙镇找不到你母亲,我可以带你们去那里。这个地方,只有我和你母亲知道。”
话虽如此,梁红英的内心还是隐隐有些担忧。她知道母亲看不见、听不见,也说不了话,只能通过手指在别人手上写字来交流。就算母亲知道某个地方,可交流障碍这么大,该怎么办呢?当然,鲁班爷爷对母亲很了解,他们交流起来可能会容易些。这么一想,梁红英对父亲的话又抱了极大的希望。
由于大家走得很快,到中午时,他们就来到了大路边。之前,曹正平不习惯,早就把鬼子的军服脱了,梁红英还让父亲把军服背在身上。可现在,她突然又想让父亲穿上。曹正平有些不情愿:“孩子,我好不容易把它脱了,你还让我穿。在军营里我不得不穿,现在逃出来了,你还让我穿。要是让当地老百姓看到,那可说不清楚,他们恨透了这些鬼子,我穿上它恐怕会引起误会。”父女俩意见不一致,梁红英也不好强求父亲。
梁红英觉得那是军官的服饰,穿上之后,说不定鬼子看到会主动行礼,甚至把马匹让给他们,这样去卧龙镇就能节省不少时间。可父亲坚决抗拒,她也无可奈何。这时,小丁突然说道:“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那鬼子军服在哪里?我穿上。”曹正平解开肩上的包裹,小丁迅速穿上军服,戴上军帽。那把军刀,曹正平则扔在了小竹筒的石窟之中了。
梁红英上下打量着小丁,开玩笑说:“小丁,你还别说,你穿上这身衣服真有点像鬼子,挺神气的。要不你就帮我试试,不过有点风险,你敢吗?”小丁一拍胸脯:“有什么不敢的,小姐,我跟着你经历的风险还少吗?我知道你的意思,咱们没马走到卧龙镇可不行。你看这大路上来来往往的,说不定就能碰到鬼子的骑兵,幸运的话,我就能弄几匹战马,给咱们当脚力。”梁红英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丁,这可是有风险的,你真敢?”小丁再次承诺:“小姐,你还不放心我吗?你们在树林里藏好,我很快就能完成任务。”说着,他大踏步走出了树林。
梁红英让父亲和小竹筒在树林深处等着,自己则跟在小丁后面,等小丁出了树林,她便在树林里观望。大路上十分繁华,来来往往的不仅有日本鬼子的车辆,还有过往的老百姓。军车经过时,那些鬼子还朝小丁行了个军礼,不过没有停留,直接就过去了。当中国人路过时,看到这个“鬼子军官”,都吓了一跳,远远地绕开。
小丁左等右等,没等到一匹马。就在他焦急地想回去商量时,梁红英忽然听到一支马队,从卧龙镇方向朝着鬼子军营奔驰而来。听这马蹄声,马匹可不少。梁红英赶紧跑过去,叮嘱小丁:“有马队到了,这次试试,看行不行。”小丁神态自然地站在道路一侧,远远地望着北方腾起的烟尘。
转眼之间,果然来了十几个鬼子,后面还有几十个伪军打扮的士兵。不知道是不是去军营,反正正往南走。小丁故意挺胸昂头地看着他们,为首的鬼子见有军官站在这儿,礼貌性地勒住马,行了个军礼。小丁一抬手,喊道:“你的,八嘎!”其实他不会说日语,也就会这么一两句。这一声,吓得那领头的日本兵翻身下马,跑过来点头哈腰地说起日语。小丁听不懂,也不敢回答,他用手一指后边的伪军,伸了四个手指。那鬼子兵一开始不明白,眼珠转了转,用手一指后边的四个伪军,说了几句日语。伪军里好像有人听懂了,四个人就牵着马走过来。
鬼子士兵抓住四匹马的缰绳,交到了小丁手中,又说了几句日语。小丁知道他们听懂了,他板着脸,朝他们摆摆手,让鬼子赶紧离去。鬼子兵不敢迟疑,立正鞠了一躬,然后迅速骑上马。那几个伪军,也只能和别人同乘一匹。这几十匹马哗啦哗啦地从小丁身旁冲了过去。
梁红英在树林里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叫好:“小丁,太棒了!”等鬼子走远了,梁红英才招呼父亲他们出去和小丁会合。小丁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小姐,你看我怎么样?这次我可真是立功了吧!事情做得够不够漂亮?”梁红英竖起大拇指:“小丁,有你的!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你居然游刃有余……是四匹马?”小丁点点头说,“我就伸了四个手指,那该死的鬼子就明白了。”梁红英说:“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他们看穿了,我立刻就给他一枪爆头。还好这些鬼子可能有急事,不敢得罪你这个‘军官’,乖乖地给了你四匹马。那咱们赶紧走吧!”曹正平也特别高兴,他拍着小丁的肩膀点了点头。小竹筒骑上马,捋了捋马鬃说:“有了马,这回可省力气了。”
梁红英突然叫住小丁:“你把军服还脱了,一路上咱们不能这么走。你一个日本军官和我们在一起,情理上说不过去。现在该是让我父亲出头的时候了,他带着咱们一起回卧龙镇,比什么都顺利。”于是,小丁赶紧把服饰脱下来,重新用包裹好,随手把包裹挂在了马鞍桥上。就这样,曹正平在前,几个人在后,打马如飞地朝着卧龙镇方向前进。
有了马,速度就快多了。到傍晚的时候,他们已经到达了靠近卧龙镇的哨卡。守门的认出曹正平,一见曹老爷要进卧龙镇,没多问就放他们进去了。两道关卡都过得很顺利。
等到了卧龙镇,梁红英想起父亲说的事,便问道:“爹,我母亲到底在哪里,您知道吗?”曹正平点了点头:“知道,知道,你们跟我来,我们先去那里看看。”梁红英也知道母亲和鲁班爷爷绝不可能直接到曹家大院找她,因为母亲的身份还没确定,贸然去的话肯定会惹来麻烦,母亲不是那么莽撞的人,鲁班爷爷处事也很谨慎。既然父亲说他知道一个地方,梁红英决定先跟着父亲去看看。
卧龙镇面积很大,说是镇子,人口却很多,规模不亚于一个小城市。曹正平带领他们朝着卧龙镇的西北角方向走。他们穿街过巷,梁红英一直好奇母亲会住在哪里。直到他们骑马走到一座城隍庙旁边,曹正平勒住了马。梁红英很好奇,这里马上就要出城了,难道母亲住在庙里?她看着父亲,父亲下了马之后,并没有走向城隍庙,而是走向了城隍庙右侧的一间房子。
这里住户稀少,稀稀拉拉有几家。卧龙镇外围有土墙,这里距离土墙已经不远了。梁红英见这个宅子有一块门匾,上面写着四个字:“正雅诗轩”。她看着这四个字,莫名其妙,似懂非懂。两扇木门的朱漆已经剥落,曹正平走过去推了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打开后,是一个非常典雅的小院。虽然是秋天,但荷花开得依然很盛,院子里还有一个小池塘,池塘里满是盛开的荷花。借着夕阳余晖,这个小院简直像仙境一般。
曹正平一进到这院儿,激动得手都在颤抖。他双眼紧紧地盯着正房,希望看到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
梁红英他们紧随其后走了进去,心也紧紧地揪着,连大气都不敢出。她既盼着这次不要扑空,又多少有点儿悬心——父亲的判断,到底准不准呢?
梁红英心里其实没什么把握,但看着父亲的举止动作,还有他眼神中那股毫不质疑的坚定,又隐隐觉得,母亲说不定真的就在这里。
小丁和小竹筒的心情倒稍微松弛一些。小竹筒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好美的庭院!得是多么雅致的人,才能住在这里呢?”
忽然,筝声响起。琮琮之音流转,奏出一曲美妙的乐曲。
所有人都愣住了,满是惊讶——这里竟然真的住着人!梁红英惊得张大了嘴巴,小竹筒和小丁也瞪大了眼睛。
曹正平则是猛地惊呼道:“月下竹影!诗涵,真的是你?你果然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