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开枪击毙几个鬼子,把这群人都引开,却没想到跑出一段之后,竟看见几个人正围坐在一片草地上,一边饮酒一边谈笑。梁红英马上收住脚步,隐于树后——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令自己非常意想不到的人物,正是百花开的父亲藤本。
他们大大咧咧地坐在草地上,正在高谈阔论。藤本操着一口不很熟练的中文说话,而围着他的这几个人,更让梁红英吃了一惊。首先是那位孙参谋,原来孙参谋也在这里,想必他也参与了,对那祖孙俩的绑架。
孙参谋旁边还有一个小伙子,梁红英刚看见时只觉得面熟,却想不起是谁;再仔细一看,又觉得这人太过熟悉,忽然间恍然大悟:“这不是黑子吗?”——就是从望江镇带出去的那个小伙子!当初黑子还跟着自己一起去省城的日本军营救人,梁红英满心疑惑:他怎么会在这里?
当初马大夫把黑子治好后,就把他安置在别处养伤,后来便再也没联系过。除此之外,梁红英还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小田和老段。他们也围坐在人圈里,他旁边还有两个日本军官,估计都是川田的手下。
藤本的右侧还有两个中国人,只是他们背对着梁红英,一时看不清是谁。怪不得藤本要用中文和众人交流,原来在场的人大部分都是中国人。藤本的突然出现,让梁红英十分费解:他怎么来了?莫非是要亲自营救百花开?方少提到的那个中国商人,会不会就是藤本?
梁红英还没理清头绪,想听听藤本他们在说些什么。因为距离较远,怕听不清,她便趴在草丛里匍匐前进,想靠得更近一些。果然,离得近了,话音传来得就清晰多了。只听藤本像发号施令一般对周围的人说:“第一,赶紧把我女儿找到,别再让她受苦;第二,要把我的酒全部覆盖到你们这个区域!你们这儿还在卖那几家中国的破酒?我绝不允许你们继续无能下去!”
他顿了顿,接着说:“这次把那几个跟咱们不配合的酒商都抓来,也不是要他们的命,就是要羞辱他们一番,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中国酒根本不值一提!你们懂不懂?”
梁红英从草丛里爬起来,靠在树后,一边听一边观察。由于周围树木密集,她藏身倒还容易,而鬼子的戒备心也不强。这十几个人脱离大队人马,单独到这个地方来,想必是有什么秘密话题要谈。梁红英不敢放松,认真听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藤本说完之后,黑子突然开口说话了,他一开口就让梁红英吃了一惊——黑子竟称藤本为“先生”。只听黑子说:“先生,其实小姐我已经救出来了,只不过半路上杀出了个程咬金,又被人劫走了。我现在还搞不清楚劫走小姐的是谁,有可能是土匪把她掳走了,也有可能是另有其人。”
“我们和土匪已经交涉了好几次,他们始终没有吐露实情,也不说小姐到底在不在他们山寨,一再给我们打哑谜,让我们无从下手。如果强攻,又怕小姐真在他们山寨里;我还怀疑小姐被藏在周围的村子里,所以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东奔西走,却没得到任何线索。不过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梁红英一听黑子这话,当时脖梗都有些发凉:“这黑子是怎么回事?他曾经和我一起谈论爱国,那些话真让我感动,怎么突然间就成了这副嘴脸?”
梁红英又一下子想到了那个跟着孙参谋的神秘人物——之前总遮着半张脸,不让人看到庐山真面目的,莫非就是黑子?再看黑子偏偏又和孙参谋坐在一起,梁红英更觉可疑。她又想起在望江镇时,黑子和王龙、王虎是一个村子的人,而王龙本就和二舅舅是一派,一直在给二舅舅办事,难道黑子也和他们是一伙的?
接着,她又想到了在鬼子军营里,川田脚底下踹的那面旗帜——那是一面写着“曹”字、打着大红叉的旗子,当时在场的中国人不多,鬼子那边主要是黑子在,难道他真的是个汉奸?
瞬息之间,梁红英又想起了马大夫。马大夫曾经告诉她,黑子身上没有严重的伤情,可当初黑子明明承认被鬼子抓起来受了伤,还进行了包扎!梁红英前思后想,越发觉得黑子确实有问题。怪不得当初在省城,他们的行踪屡屡泄露,原来问题出在黑子身上!
梁红英一想到黑子是个汉奸,简直气得牙痒痒,抠着树皮的手一用力,直接抓下一块。可她更觉得痛心:如果黑子真和舅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是二舅舅在指使他,那可真是让我难办了——舅舅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黑子表完态之后,孙参谋拍着胸脯说道:“藤本先生您放心,我岳父已经给我们下达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出百花开小姐!这件事我们一直在努力,虽然小姐还没找到,但我们能确定她是安全的,您不用过于担心。”
“现在大日本帝国的军队已经在周围散布开来,占据了绝对优势,那些游击队也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我们会逐步把他们消灭干净!”
藤本摆了摆手,说:“我知道我没催你们,只是我女儿娇生惯养,从没受过苦,这次可真是让她吃了大亏。这件事我还得拜托你们多费心。”他顿了顿,又说:“我这次来,不光是为了我女儿,主要还是为了我家的酒。”
说着,藤本扭头对旁边的一个商人说道:“王老板,听你说,我家的酒现在销量大大削减,所以我才着急赶过来,督促这件事情,现在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天下了,我们的酒为什么还不能畅销?”
他旁边的那位王老板背对着梁红英,只听他嘿嘿一笑,说道:“确实确实!最近有不少商人不再从我们这里进酒了,都改成了曹家酒,这件事也让我非常担忧,所以才赶紧联系藤本先生您,让您亲自来处理一下。这些刁民太不听话了,咱们得给他们来点厉害的,让他们知道大日本帝国的威严!”
梁红英一听这声音,立刻判断,这不是王志强吗?原来是他!
梁红英心里还存着一个疑问:桥头村那祖孙俩的事是谁指使的?怎么一直没人提?就在这时,那个日本军官开口说话了,而且一开口就是流利的中文:“幸子小姐下命令,让我们把那一老一少抓过来,正好两件事碰到了一起,你们达到了目的,我们也达到了目的,这次合作非常顺利。下一步咱们怎么办?是不是要回村里的军营?”
藤本突然站起来,说道:“幸子小姐也太无能了!这么多年都搞不到一张秘方,真是让人失望!要是早点搞到手,咱们何必要这么窝囊?不过现在也挺好,我家的酒也挺有征服力的。走,我要去训训那帮人,让他们知道,皇军的酒才是天下第一酒!”
王志强赶紧说道:“先生,我看我还是别露头了,我们都是一个镇的,别让他们看到我。”
藤本摆了摆手,说:“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这里用不上你。”接着,他又用手指着黑子和孙参谋,说道:“你们最好也别暴露身份。”
黑子一听,嘿嘿一笑,说:“我有办法。”他把帽檐往下一拽,遮住了半张脸,阴森森地说道:“我只要不说话,他们就不会发现我是谁。”
随后,就见永兴坊的老板王志强带着老段小田几个人走到不远处,翻身上马离开了。梁红英赶紧蹲下身子,怕被他们看到。等这些人走远,她便小心翼翼地尾随着藤本,靠近他们的驻扎地。
藤本直接来到了囚禁的酒商面前。她望着这些酒商,先是哈哈一阵大笑,然后伸手就抓起了宋泽朋的脖领子,直接把他提了起来,说道:“你老小子怎么样?服不服气?还敢说我家的酒不好喝,还敢和我家的酒作对?我让你作对!”
说着,藤本左右开弓,对着宋泽朋的脸就扇了几巴掌。宋泽朋被打得直叫,口角很快就见了血。梁红英在远处看着,心里又疼又气——她一想起藤本之前打那些工人的场景,就恨死这小子了。
心想:“你要是凭质量胜过中华酒,人们也还能服你的气,可你偏偏用这种手段强制人们喝你的酒!你那是什么酒?分明就是毒酒!”梁红英气得真想立刻冲上去,掏出手枪直接击毙了藤本这小子。
可就在这时,周围的鬼子兵已经围了上来,挡住了藤本的身体。梁红英瞄了好几次,都无法找准目标。就在这时,宋泽朋突然破口大骂:“你个日本鬼子!就算打死我们,我们也不会卖你们的毒酒!多少中国人喝了你们的酒都中毒了,你们还敢让我们卖?”
“我们的酒虽然不如你们的酒勾人,但我们都是正宗的粮食酒,没掺杂任何虚假!我们卖我们的酒,天经地义,你们凭什么限制我们的自由?凭什么强制我们卖你们的酒?”
藤本气得脸色铁青,啪啪啪又是几巴掌,怒吼着说道:“凭什么?就凭这个!再不听话,我就派人把你们吊起来,用皮鞭子抽!你们是要尊严还是要命?自己选!”
梁红英远远看着,就见宋泽朋“啪”的一口痰吐在了藤本的脸上。藤本瞬间急了眼,大声喊道:“吊起来!把这几个人都给我吊起来!我要让他们尝尝皮鞭的厉害!”
藤本的胳膊刚往上一抬,超过其他人的脑袋,梁红英抓住机会,果断扣动了扳机。一颗子弹飞出去,直接打穿了藤本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