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色出奇地亮,像是一盏悄无声息的灯,洒在寂静的山村水泥路上。
一行人缓缓前行,借着月光辨着方向。脚步不重,却异常迟缓。
并非路难走,而是实在走不动了。
从天黑到现在,他们已经干了整整一个晚上。
救援还没到,他们就得自己救自己。
林天走在最前头,身上的灰土还未拍净。
村支书、村干部、能动的全上了。
大爷大妈们也不肯闲着,拿着手电筒、棍子、铁锹,跟在后头,有力出力。
终于,在凌晨前,他们排查完了整个村落的道路和房屋残骸,确保不再有遗漏。
每一处都喊过、每一个角落都掀过。
他们不是震中,离震中还有十几公里,可余波依旧足以撼动这片土地。
他们算是幸运的。
只有一位伤得较重,用简易担架抬走了,剩下的,多是骨折、骨裂,还有擦伤,伤者多为老人。
这点伤放平时不算什么,可在此时此地,不处理就是命悬一线。
而此刻,没人敢去想震中的情况。
如果外围已经如此,震中会是怎样的地狱?
一路上,沉默像一层厚厚的雾,裹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没有人说话,不是不想,是没力气了。
甚至连悲伤,都暂时被压在了身体极限之后。
终于走到聚集点时,临时搭建的帐篷整齐地列着,棉被已经铺好。
有人早早烧了热水,炉火还温着。
抬头看看天,还好,这几天的气温还算温和,哪怕露宿,夜里也不至于太冷。
这是他们唯一能说的,“还好”的地方了。
林天到了地方,随便进了个帐篷,倒头就睡。
从来没有这样力竭过,是透支了体力,还要继续透支着去干。
到后面就是机械的搬,不动脑子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行尸走肉。
所有人都有默契的没有打扰他,让他好好睡个觉。
方勇武用部队所学的急救,都干成医疗队的编外了。
徐淑华带领手下的医生们,一直在忙,受伤最关键的这12个小时,他们是医务工作者,就要拼尽全力。
幸好,幸好他们在。
附近几个村的村民陆续赶来,带着老的、小的,或扶或背,在这片空地上汇聚。
这样的夜晚,人挨着人,哪怕帐篷不够,哪怕只能席地而坐,至少有了些安心的感觉。
一旁,刘佳树蹲在药箱边清点物资,抬头看见身旁那道熟悉的身影还在来回穿梭。
他快步追上去:“徐老师,您已经连续工作十个小时了,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您先歇一下吧。”
徐淑华手里还提着个药箱,脚步不停:“不行,还有那么多人得换药,我这会儿不能停。”
刘佳树伸手拦住她,声音放低:“帐篷里还有几个新送来的伤者,您去看看吧,那边没人盯。”
徐淑华一愣,脚下终于停住了。她一直在临时诊疗台前忙,根本没顾得上后方。
这时方勇武走过来,搀了她一把:“奶奶,您去后面吧,前面这块我在看着呢,咱们轮流来。”
徐淑华掀开帐篷门才发现,里面哪有新送来的伤者,只有个躺在被子上,连衣服都没脱的小混蛋。
脱开衣服,手上,胳膊上,又多了些细碎的伤口。
把钉子捅的纱布割开,撒上药粉,包起来。
一点点把细碎的伤口都撒上药。
等摸到锁骨,她愣住了,手感不对。
再把里面的短袖掀开,交错的伤口,摆在眼前。
徐淑华手颤抖着,抚过每道伤疤。
她亲手养大的孙子,身上哪里有磕碰,哪里有颗痣都记得清清楚楚。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身上怎么多了那么多她不知道的伤痕。
做奶奶的,心被狠狠攥住,眼眶泛起泪水。
这时,方勇武掀帘进来,手上端着一碗面。
“奶奶。”他轻声说,“一天没吃东西了,您先吃点。”
徐淑华赶忙别过头,擦了把眼泪:“先给天天吃,他回来之后就没停过。”
方勇武推了推林天的肩膀,又推了推,“吃碗面再睡。”
在基地里就算守了两天狙击口,回来睡成猪都一叫就醒的人,现在累的叫不醒。
徐淑华接过面碗,轻轻舀了一口,吹凉,小心地送到林天嘴边。
闭着眼的林天下意识地张了嘴,吃了下去。
睡觉进食两不误。
......
“营长,我们已经排查过一遍,整个村子人都无故消失了!”
清晨,36团抢险冲锋营,最先到达划分的救援地点。
平时这几个村子,他们搞演习路过好几次,这几条路熟。
这次那么晚赶来,因为路上都是路障,清障成了最大的阻碍。
整整一夜,一个营的弟兄们,都没合眼,因为耽误一分钟,人民生命就受危害一分钟。
到了地方,傻眼了。
屋子塌了, 路断了,人没了!
一个小战士低下头悲伤的说:“班长,有没有可能,他们都......”
“啪!”
头盔重重挨了一巴掌,“他妈的能说话说,说不了话夹紧!”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继续搜寻有生力量。
营长屠志宏紧皱着眉头,见了鬼了啊。
当即立在块突出的岩石上,“直7直7,村里暂无明显居民活动痕迹,请确认是否坐标错误?”
“坐标无误,呃,等等。”耳机里传来飞行员略显惊讶的声音,“西南方向有聚集点,有人活动的痕迹。”
屠志宏:“请求确认!”
几秒后,“报告!目视发现大量聚集人员,位置大致坐标 xxxxxx,现场有简易帐篷、伤员、活动儿童,推测为幸存者集中点!”
士兵们立刻收拢装备,整队出发。
......
早晨六点,天已经亮了。
个人影从帐篷里掀帘而出,伸了个懒腰。
正是林天。
头发乱成鸟窝,脸上还残留着昨晚的烟尘。
深度睡眠好几个小时,精神的很。
他伸了个懒腰,随手抓了块饼啃着,正打算去看医疗点。
不远处,几个孩子突然指着天边大喊:“飞机!飞机来了!”
“解放军,是解放军!我们的支援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看到他们,我们的希望来了!”
林天顺着他们指的方向一看。
三架涂着迷彩的直升机从山谷口飞来,低空悬停,旋翼声响彻上空。
物资一箱箱从飞机上搬下来,担架一个个抬上飞机。
屠志豪他们也赶了过来。
林天把头发抓立整了,直接走向最高指挥官——唯一的少校。
“报告!上尉林天,现就读于龙防大学战术指挥系。此次震中探亲途中遇险,自发参与救援。现申请以现役军人身份归入震区救援序列,请批准归建!”
屠志宏一愣,看向林天。
“龙防?”
“是。”林天回答干脆,随后递上随身携带的军官证件。
他知道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帮助,他不能坐视不理。
神剑的人,生来就该冲在最危险的地方。
少校接过,对比过信息无错误,犹豫说道:“我们现在要去震中,你不是我们军区的,我......”
话未说完,便被林天斩钉截铁的声音打断:
“我能为自己负责,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