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许安回来了。
关上门。
屋子里安静极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大家都还在三楼睡觉,许安将沾满露水的外套挂在门口衣架上,调头去厨房找了两个番茄边啃边上二楼。许安是刺客,即使不刻意放轻脚步她的行动也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
许安上到二楼,将昨晚众人总结的最新情报粗略看了一圈。
除开更新了有关阿洛伊修斯和阿门提斯剧院的最新信息,还有昨天众人讨论后猜测的各种可能性。
许安仔细看了看。
皱眉。
“除了我们,昨晚那五个嫌疑人竟然都在剧院吗。”许安用来自家乡的东方话自言自语。
随后,她深深呼出一口气。
“也是,毕竟昨晚耶拉希尔和维克托在谈‘生意’,他们俩出现在剧院很正常。西里尔本就是剧院的负责人,另外两个权贵之人为了打发时间去观看戏剧也很正常,毕竟这是三个月才会上映一次的火热剧目。”
许安拉开一张椅子,坐在上面,翘着腿,一手拿着番茄吃着,一手拿着笔在纸上写着昨晚她跟踪马车后调查到的所有信息。
昨晚她只跟踪了马车的去向,以及去撒伯里乌内的所有教堂以及在警卫骑士团的停尸间逛一圈,做完这些天就快亮了,没有更多时间留给她去东边郊区进行调查。
许安只好把这个调查计划往后拖。
写完后,许安码放好所有调查资料,一个翻身就坐在了桌子上,边吃番茄边看墙上关于五个人的资料。
番茄是好番茄,汁水充盈,软糯酸甜,非常适合生吃。
“早上好,许安。”
是东方话的问好。
整栋屋子里,除了许安,就只有另一个人会说东方话。
李时雨。
七点到了,他已经醒了,正准备下楼给众人准备早饭,恰好看见许安在二楼整理情报。
许安冲门口的李时雨扬了扬下巴:“早上好,李时雨。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不错。你呢,昨晚有查到什么吗?”
“我在跟踪那辆马车后的确有查到一些消息。”
许安将最后一口番茄全部塞进嘴里,毫不在意的直接用衣袖直接将嘴边的番茄水渍擦掉。
“昨晚和维克托同行的的确是耶拉希尔,她承诺帮维克托做些‘脏活’,具体指什么活我并不知道。从剧院出来之后他们在餐厅一起吃了顿饭,我想他们的交易需求已经在剧院的时候就已经谈论过了,吃饭中途更多都是闲聊。”
耶拉希尔昨晚的确在剧院和维克托交谈合作事项。
李时雨有些惊讶。
竟然是他一开始就排除的答案,因为他觉得他们俩不会这么不设防,会在公共场合谈论合作的事情。
李时雨问:“他们说的‘脏活’和托特先生有关吗。”
“不清楚。不过他们吃饭中途的确有提到‘尸体’一词。这个‘尸体’不一定指托特先生,还有可能是维克托家中地下室被折磨至死的家伙的尸体吧我想。虽然维克托更多是以折磨他人为乐,但也不排除他下手没轻重直接把人折磨至死。如果是这些尸体,或许就需要耶拉希尔帮忙处理了。”
“尸体……”李时雨提出另一个猜想,“会不会可能是维克托拜托耶拉希尔杀掉什么人,顺便处理尸体的意思?”
“或许是,他们没有交流更多。我打算之后紧盯耶拉希尔和维克托这边的动静,你们也多提防这两人。对了,你之后不是会跟着瑞文西斯去下水道找耶拉希尔商量买卖的事情吗,你们可以趁此多留意下水道那边尤其是耶拉希尔的手下嘴中说的消息。”
李时雨耸肩:“我昨晚和瑞文西斯、麋鹿商量了我们要分开调查的事情,之后我会去跟进阿洛伊修斯那边的情况,昨天看上去我和他的关系应该是搞好了,而且阿洛伊修斯和维克托有些关系。不过我更想知道的是那笔从阿洛伊修斯家里运走的财富,我十分在意它们的去处。”
“这样啊……也行,反正阿洛伊修斯也是嫌疑人之一。稍后我要是去睡觉了,你就把这件事和瑞文西斯他们说明一下吧,让他们俩多注意。”
“好。”
“除了耶拉希尔他们,我昨晚还调查出一件事。”许安严肃道,“关于托特先生的尸体。”
“你找到了?”
“对,就在中区的一所教堂地下室。我潜入教堂后发现修士和托特先生的家属都围在他的尸体旁边,后半夜我趁没有人的时候靠过去仔细观察了一遍托特先生的尸体。”
“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中毒现象,身体上也没有其他伤痕。不过脖子上的勒痕特别清晰,或许托特先生是被人从后勒死的,那个人下手非常重。他的手心有很多老茧,是长期握持工具留下的,符合他是剧团道具制作人员的身份。我并没有从身上找到任何与麋鹿昨晚说的真血有关的线索。”
啊。
有关“真血”一事和托特先生之间的联系断了。
不过听见许安说托特先生身上没有遭受虐待或致命的伤口,似乎与维克托这个施虐者撇清了关系。
不过李时雨没有放松警惕,还是惦记着昨晚瑞文西斯和季阿娜之间的辩论:或许这就是凶手想让他们看见的。
“除此之外,我在托特先生身上发现了其他异常。”
许安轻快地跳下桌,将之前她写的关于托特先生尸体的情报拿到李时雨面前,交到了李时雨手上。
许安:“明明这位托特先生全身看上去都很干净,一尘不染。但脱掉他的外衣后,里面的衣服都有泥土和碎石沾染的痕迹,很脏,像是做过体力活尤其是下矿后的痕迹。托特先生的手很干净,但手指甲缝隙中都夹着泥土,指甲表面也有硬物刮擦的痕迹,很粗糙,并不平滑。”
李时雨看着情报中更详细的描述:
全身都很干净、内里的衣服上有泥土和碎石、手指甲里含有泥土、指甲被硬物蹭过……
李时雨分析:“这些特征描述,真的很像托特先生在矿场劳作短暂的时间后忍受不了就逃了出来,然后在逃跑过程中被人从后勒住脖子杀害。”
“我一开始想的和你一样。”
许安摇摇头。
“但仔细一想,这些根本不可能。”
“怎么说。”李时雨好奇。
“撒伯里乌的人都知道德内布会将欠债人送到他家的矿场劳动还债,实际调查中德内布名下没有任何矿场,那些人不知道被他调到了哪儿去,所以我更倾向于这是有人故意伪造的‘托特先生在矿场工作过’的假象以此来混淆视听,让人们都认为是德内布害死了托特先生。”
李时雨觉得许安说的有道理,点头赞同。
许安继续说:“我们不知道这两天警卫骑士团是否会在托特先生下葬前调查到这些信息。如果他们注意到了托特先生身上的异常之处,如果是有头脑的人都会会把死因归咎在德内布身上,除非德内布亲口承认那些欠债人的去处,否则他就算有嘴也说不清。但他肯定不会轻易说出来,除非德内布能证明托特先生身上的碎石和他那所谓矿场的石头不是同一种。这根本就是摆明了就是有人要诬陷德内布。”
“诬陷德内布……这人和德内布有仇吗?”
李时雨在脑中搜刮着其余四人和德内布作对的证据。
思来想去,发现除了西里尔,其他三个或多或少都有属于他们的动机和目的。
李时雨不敢妄下断论,他对许安说:“我们可以关注警卫骑士团的动向,看他们会不会找德内布谈话或进行抓捕。”
“是的。而且托特先生的尸体是躺在教堂里的,而不是警卫骑士团的停尸间,说明骑士团很有可能没有仔细检查托特先生的尸体,他们那边没有对托特先生的死上心。而维克托和警卫骑士团有勾连,可能就是维克托的命令让他们不调查下去。”许安摆摆手,“谁知道呢。”
许安说的没有问题。
维克托能干涉撒伯里乌的执法权,也就是警卫骑士团。
如果维克托想诬陷德内布,就会让警卫骑士团仔细调查并且给德内布定罪;
如果维克托不想诬陷德内布,那么警卫骑士团就会像现在这样把托特先生丢在教堂。
或许维克托不是让人失踪的真正凶手。
李时雨很快想明白其中的逻辑。
那么到底是谁要诬陷德内布?
许安和李时雨没有继续聊下去,这一切都还是不定数,线索随时更新变化。
李时雨打算下楼做饭,问许安是否想吃早饭,许安说她已经吃了两个番茄了,现在只想上楼睡觉,就让李时雨不要做自己的那份。
“好吧。”李时雨想了想,“那么晚安,许安。”
“晚安?”
“因为你要睡觉了‘晚安’一般都是对准备睡觉的人说的。”
“竟然是这样的一个逻辑吗!”许安觉得李时雨说话很有趣,毫不犹豫的举一反三,“早上好,李时雨。”
“哈哈。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李时雨将关于托特先生的情报放到桌上,下楼准备早饭去了,许安将桌上所有的资料叠放好就上楼了。
莫莫奥德醒来时,他下意识往左手处看去,发现床铺本该睡着李时雨那边空空的。
莫莫奥德知道李时雨早起去一楼给其他叔叔阿姨做早饭。
他的小脑袋又看向右侧,也就是汪达睡觉的床:汪达还在睡着,手搭在肚子上,起起伏伏的,看来睡得很熟。
莫莫奥德撑起身体让自己坐起来,瞧瞧身上穿着的睡衣,李时雨给他说这是专门在睡觉时穿的衣服,起床后就不能穿睡衣了,要换一套衣服穿。
这和莫莫奥德以前的认知都不一样。
他从来都不知道睡觉竟然也是需要一套衣服的,难道换了睡衣能让人睡的更香甜吗?
或许是的。
因为这两天穿了睡衣睡觉的莫莫奥德的确比之前睡觉睡得更熟了:不会被各种杂音吵醒、不是只有一层破布的硬床、不会突然被什么人踢开醒来……
莫莫奥德揉揉眼睛,接着小心又小心地爬下床,脚底接触到地面后,他紧张地回头看一眼床上的汪达。
汪达没有动。
莫莫奥德松口气。
之后他轻手轻脚走到放衣服的凳子边,乖巧地将睡衣脱下来,然后像李时雨昨天给自己穿衣服那样,一件件给自己穿衣服。
昨天看了一遍,今天他就会了!
唔……
但莫莫奥德还是对衣服上的纽扣犯了难。
明明所有穿衣服的顺序都按照昨天那样,但他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衣服领口的纽扣会这么紧,如果将它扣住就会勒住脖子,挤着脖子上的肉,很难受。
可是昨天李时雨帮他穿衣服时就给他扣上了这个纽扣,莫莫奥德不想被李时雨认为是个坏孩子,所以他忍痛将纽扣扣上。
然后莫莫奥德慢慢穿裤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裤子和昨天的不一样,有两条长长的带子将裤子前后连接起来。
难道是装饰吗?
莫莫奥德不懂。
他干脆将这两条带子垂在裤子旁边,反正这样也不会限制他的行动。
最后穿好最好穿的鞋子,莫莫奥德就算是把自己的衣服全部穿好了。
莫莫奥德再次小心朝着汪达方向看去——汪达没有动,还在睡着。
很好!
莫莫奥德高兴极了。
他不仅自己一个人就穿好了所有衣服没让任何人帮忙,而且也没有吵醒汪达。
莫莫奥德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努力拉开门,退出去,又慢慢关上门,似乎觉得这样就能隔绝一切声音了,莫莫奥德在门外高兴地说了句“好耶”,然后“哒哒哒”地从楼梯跑下去了。
汪达坐起来,看着莫莫奥德努力被“叠好”的被子,还有搭在椅子上的睡衣,他欣慰地叹了口气,走过去重新帮他收拾一遍。
“挺乖的小孩子,至少比我小时候乖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