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出乎所有人预料,就连一旁的西里尔都舍得抬起眼皮瞧瞧德内布。
汪达在脑中拼合着目前为止收集的所有线索。
之前他们彻底排除阿洛伊修斯的嫌疑,就是查明了他当时运回来的钱财去向,一部分捐赠给了教堂孤儿院,另一部分就是拿给年轻学者去做科研,德内布说“他出钱,我出地”完全能对上。
德内布会有这么好心吗?
他不是个敛财的资本家吗?
汪达在脑中搜索着所有有关德内布是好人的证据,终于想到一条:怀恩亲口说过,德内布名下的产业为撒伯里乌五分之一的人提供了工作,光是这五分之一至少都有几十万人口,如果他当真是可恶的资本家,那么就会尽全力压榨劳动力。
如果不是那些极具误导性的线索,德内布其实就是一个好心的商人而已。
啊。
汪达把自己说通了。
许安颇感意外地看了看德内布,又扭头看向阿洛伊修斯:“你找他有急事,就是因为你们合作的项目出了什么事,你想赶紧来找他进行商量?”
“是的,就是这样!”阿洛伊修斯急切点头,“今早我去矿场里看了一圈,那些做研究的学者们说他们的研究获得突破性进展。每次遇到这种关键时刻我和德内布都会亲自到现场听他们汇报,我们俩都是创建者,必须两人在场。”
这完全说得通。
矿场的拥有者时刻关注矿场的情况。
德内布继续解释:“其实那些被我‘藏起来的人’也有解释。”
连这个都能解释吗?!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
“怀恩,我当时没有给你说错,我的确是为保证我的继承权才将我的兄弟姐妹们‘藏起来的’。但我并没有说完,在我向兄弟姐妹们面前展露我的野心后,他们都同意我这么做。他们因为学业压力和学业压力曾多次向父辈提出主动放弃继承权,但父辈不愿意将资产落到我这样一个平庸之辈上,所以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达成了合作。”
德内布说到这里似乎之前的很多线索都已明了。
“恰好当时我手上有个父辈给我的废矿资产,我就把他们‘藏’到了那里,大家都认为他们失踪或者死亡,没有人能找到他们。其实他们到现在都活得好好的,还在那个矿场里安了家。现在他们就是矿场的负责人,我们平时基本不怎么联系,因为那是我的血亲,我足够信任他们。至于在我银行欠债的人,我给他们提供矿场的工作,确认他们的确能好好干活后我才放他们离开矿场就像普通工人那样生活,这点他们还有什么不满的。”
德内布所说的一切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矿场负责人是德内布的秘密亲信,且为什么他们不常联系。同样解释了为什么德内布作为放贷的银行家,在撒伯里乌的名声依旧很好,没有遭致他人的仇恨。
这些更加本源的线索宛如一颗石子,在所有人心中激起一层又一层涟漪。
一切都明了起来。
李时雨心中梳理着目前所有的线索。
这么说来,维克托在和他们这些调查失踪案件者玩心理战。
他自信众人不会查到他身上,就是认为他自己完全掌握了他们这些调查者的心理,在关键时刻故意抛出一些误导性线索驱使众人怀疑德内布。
很显然。
维克托成功了。
众人的确根据这些线索怀疑到德内布身上。
许安扶额:“也就是说,其实你和我们要查的失踪案件完全没有联系,那个矿场也不是你们的‘实验场所’。你只是被栽赃陷害的‘替罪羊’。”
德内布点头:“是的。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不清楚西里尔这个老东西嘴中提的‘计划’,可是你们就是不信我,还说我在拖延时间。”
瑞文西斯弱弱道:“还以为你们俩真的是在配合我们演戏呢……”
细若蚊蝇,却是大多数人的心声。
要不是李时雨赶紧带回来的几乎不可能获得的第一手证据,还有阿洛伊修斯对德内布的澄清,德内布就算是一直否认众人都会觉得他是死鸭子嘴硬。
这下能证明,德内布是清白的。
那。
西里尔呢?
许安看向西里尔。他依旧闭着眼睛,缓缓呼吸着。
他似乎因为自己的计划暴露而不愿看众人。
“西里尔·欧西菲尔!”
炸毛的许安走到他面前,拽起他的衣领拖到自己面前。
这下,西里尔不得不睁开眼睛。
“你这老东西,之前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故意引导我们怀疑德内布的是吧,其实你才是和维克托是一伙的?!既然一开始你就承认得这么干脆,就是想降低我们对你的警惕。那个维克托对你来说究竟有怎样的意义,让你能为他做到这种程度?!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
面对许安的愤怒,西里尔没有之前的心虚和慌张,现在他的脸上有着超出一切的淡然。
“呵。”
西里尔轻笑一声。
没有回答。
被揭穿了真实目的还这么嚣张?!瑞文西斯从来没见过比他还顽固的人。
见西里尔不肯回答,许安知道自己哪怕用酷刑招呼他,他都不会吐出任何一个字。
许安把西里尔丢到沙发上,立刻转身对其他人说:“我现在去抓维克托。”
“现在?!”瑞文西斯赶忙上前,手上比划着,“可我们现在甚至都不知道维克托现在在哪儿,怎么抓。”
季阿娜也觉得现在的许安愤怒过头了。
但她是雇主,季阿娜不会多说。
许安指着李时雨:“李时雨刚才不是说了吗,维克托现在和耶拉希尔一起去探望他们的祖父了,那么一定会在他们祖父的墓地里。”许安看向怀恩,“怀恩,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一定知道埋葬他们祖父的墓地在哪里,对吧?”
怀恩闭眼点头:“是的,我知道,许安女士。他们的祖父就埋在教堂后的墓地里。”
得到了目的地,许安刚想往外走,李时雨拉住了她。
“怎么了。”许安没有回头,“你要拦我?”
“我觉得我们最好在手上握着一些铁证,当着他的面证明维克托的罪行。否则他肯定不会承认这些事和他有关。”
“铁证?”许安终于回头,“你指什么,那个已经死掉的‘托特先生’?”
“我指弗门泽。还有西里尔。”李时雨扭头,怜悯看向西里尔,“他们俩是最好的人证。弗门泽‘能消除一切痕迹’,西里尔‘栽赃陷害德内布’。铁证如山,当着他们两人的面,维克托绝不会试图洗清嫌疑说我们是胡编乱造冤枉他的。”
季阿娜赞成李时雨的意见:“尤其是弗门泽,这个人尤为关键。”
许安身上的毛慢慢垂下。
她点头。
“分两路行动。一路带着西里尔跟随怀恩的指引先去墓地堵着维克托,另一路则去把弗门泽抓住然后再过来。”许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不能让维克托这个真正的凶手跑掉。这件事今天就得结束。”
德内布站起来:“我跟着你们一起去!”
许安:“你去干什么!?”
“我是被害人之一啊!那该死的维克托想害死我,我就要问问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了……”德内布有一瞬的晃神,“哦,我和他的利益冲突了,他见不得我断了他们的财路。该死的家伙!我做的事情性质明明和怀恩一样,都想为撒伯里乌获得更好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结果那家伙眼里就全是自己的利益是吧!”
“非常感谢你能这么说,斯特林先生。”怀恩微笑,向德内布鞠躬,“还请原谅我对你之前的无礼冒犯。虽然我们做的事情性质类似,但霍恩先生之所以只盯上你,我想是因为我们身处的阶级不同。斯特林先生,你现在身处的位置放眼整个撒伯里乌来说都太高了,已经严重威胁到了霍恩先生的名声地位,在他看来,必须得除掉你这个眼中钉。”
阿洛伊修斯在一旁笑道:“所以我从来没有给自己争取任何实权啊,老老实实的在‘公爵’位置上待着。德内布,只有你还傻乎乎的不懂得掩饰自己的锋芒。”
德内布懵了。
他看向阿洛伊修斯:“是这样吗。我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
“毕竟你能将你家的产业做到现在这么大的地步,所有人都没料到。你很有做商人的天赋。”
汪达摇头。
他不是为德内布遭人陷害而感到悲哀,他是在为两个利益集团之间的斗争感到悲哀。
因为斗到最后,倒霉的永远是那些被牵扯其中的普通人罢了。
就像莫莫奥德,他的父母离开了自己身边,小小的他如果没有自己坚强的求生意志和李时雨的及时援助,他是完全不会在撒伯里乌活下来的。
时代的发展,使得不少生命和尊严都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另一边,李时雨也能明白阿洛伊修斯的苦衷:
身为旧时代的贵族,明明具有从政才能,却不愿为自己争取任何实权,这么做实际是为了保护自己,他明白,今天被陷害的是德内布,明天就是自己了。
善刀而藏。
这就是阿洛伊修斯的处世之道。
许安点头:“行,你跟着一起去。你也是个人证,证明你被维克托冤枉到差点失去性命。”
德内布震惊,吓得胡子都要炸开了:“那要是我不承认的话,你们还真的想要杀了我?!”
“是的。我和我的这些雇佣兵没和你开玩笑,这些都是真刀真枪。”许安敲敲自己腰侧的刀,“叮、叮”的声音证明这是好刀,“如果你们一直不承认,那我也不和你们多废话,直接杀了你们永绝后患。”
德内布刚想出口骂上一句,但眼看自己还处于被动状态,要是选择在此时出言冒犯许安,或许还是会被砍掉脑袋的吧。
许安继续安排:“汪达,你和季阿娜还有瑞文西斯一起去把弗门泽抓来,我带怀恩,李时雨、德内布还有西里尔直接去堵维克托。”
汪达问:“弗门泽在哪儿?”
“柯西柯诺教堂,他是这个教堂里的一名修士。”李时雨回答。
“好,我立刻就去。”
阿洛伊修斯突然跳出来:“我和你们一起去。”
“你?”瑞文西斯打量这个穿衣没品的家伙,嫌弃道,“你看上去完全没有战斗力,是要给我们帮倒忙吗。”
“谁说的!”阿洛伊修斯跳脚,他还以为瑞文西斯的嫌弃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引以为傲的衣品,“我驾驶蒸汽车带你们过去,这样更快一些,抓到之后还能更快前往墓地。你们知道墓地在哪儿吗?”
三个雇佣兵面面相觑,摇头。
“那你们跟我来。”阿洛伊修斯走到众人面前,“蒸汽车可比那些马车和驼兽车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