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远山如黛,浮云盛雪。
云染山间灵雾缭绕,似轻纱漫卷,时而聚拢成云海,时而化作烟霞。
清唳声于幽谷中回荡,隐有琼楼玉宇浮现,越过重重峰峦,藏在云染宗深处的山巅之上,却只有一木屋而已。
此时木屋前伫立着一个男子,银丝如瀑散落下来,眸光淡漠,虽只着一袭单薄白袍,却掩不住浑身超脱尘世的气质。
“很清闲啊,迟云仙尊。”
背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穿着玄色劲装的男人四下看了看,“当时她……就住在这里吗?”
萧迟醉沉默不语,对不请自来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只普通灵兽。
“行吧,那我直说了,”黑衣男人撇撇嘴,“唐尹愉在她……陨落那日不知所踪,茉云仙尊认为飞升后可以见到她,于两年后飞升。”
“至于端云仙尊……也在前一日飞升了。”他望着眼前白衣男人的背影,低声道:“失去白皎懿从中隔绝,越来越多的修士称感受到了大道的召唤,很多化神境修士都飞升了,真亏你能撑到现在。”
萧迟醉的背影依旧挺直,顾恒炘猜测如果他不愿听,肯定会直接走人,既然没走那便是自己可以继续说的意思。
“端云仙尊让我捎句话给你,”顾恒炘说:“‘没看住她不是你的错,师尊想做的事无论谁都无法阻止,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如此,不必太过自责。’”
复述时,顾恒炘的眼前又浮现李端云站在窗边,身上是他最爱的那件青衣,语气平淡,不像要飞升,倒似大限将至的模样。
‘为了多看几眼云染宗,守护师尊最后留下的东西,我对抗这股得道成仙的引力,已经坚持了十年,如今执念已成心魔,非疏不可,唯有飞升。’
‘曾经我羡慕师兄你的天赋,二师兄的洒脱,三师姐的偏执,后来这股羡慕淡淡消去,因为师尊死去后,只有我真正拥有她留下的遗物。’
‘而如今妒意又起,我恨自己没有实力,白皎懿和师兄你都能轻易抗拒飞升,为何我却不行?我已经很努力了,难道极品双属性灵根之间,也有差距吗?’
‘……罢了。’
‘我能感受到大道离我很近,或是一个时辰后,或许就是下一瞬……即便再不愿,天道也不容我再待下去,我本想将云染宗交给你,但你决计不想管,我便让副宗主暂替这一职。’
‘以前的我很在意云染宗,直至飞升的前一刻我才看明白,她留下来的东西,是整个修仙界。’
‘只要仙界不亡,她便从未离去。’
伴着风吹花苞的沙沙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顾恒炘清了清嗓,又道:“宗主本意定我作下一任宗主,可我有其他要做的事,便婉拒了,副宗主平日勤恳,想来维稳有余。”
“更何况灵山自双天一战后声名大降,连建木的归属也在定夺中,现在掌权的是灵山七仙的年轻一代,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白沐什么的。”
顾恒炘其实不太能理解世人口中关乎飞升引力之类的东西,但连李端云都这么说,他现在也对其产生了一丝兴趣。
……可惜十年过去,他只修炼到大乘期,距化神还有一段距离。
“情况就是这样,”见萧迟醉没有反应,顾恒炘说:“之后若无事,我大概不会再回云染宗,你……”
话到一半顿住,他摇了摇头,“算了,各自珍重。”
顾恒炘提气欲走,脑中却被人用神识传音强硬的塞了一句话。
‘她是抓不住的风,从始至终便不属于这个世界。’
萧迟醉转身,那双淬冰的双眸依旧清冷,又好似缺了什么。
“你呢,你对她是什么感觉。”
“我……”
“你问我的想法?”顾恒炘紧闭双眼,咬牙道:“自从双天一战过去,我的脑海里就时常会浮现起那日的景象。”
“想着那天的每一处细节,每一个无力的瞬间,我在思考,为何没有早些发现苏温浅的不对劲,没有察觉到她的想法!”
“现在看来真是再明显不过……她在外门时就经常消失,身为练气初期却轻松战胜练气后期,那种身法和对战斗的判断……回头想想,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女孩能掌握的!”
“可惜现在说再多都是马后炮,”顾恒炘眼中的软弱一闪而逝,“我和你们不一样,不会沉溺过去,我要……”
找到她。
一定要找到她。
无论到哪里,无论行至山穷水尽,天涯海角。
苏温浅,他一定会找到她!
……
云城。
再次踏入这片熟悉的土地,顾恒炘的心境变了许多。
虽未进行到最后一步,炼天大阵还是影响了许多,仙界被吸走大半灵气,环境也被大肆破坏,战后刚重建时,人们面对满目疮痍的荒芜,也曾感到无可奈何。
十年过去,即便还达不到欣欣向荣,城镇也恢复的有模有样了,只是山河湖海得靠时间慢慢修复。
无论如何,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些年他去了世界各地,一边旅游一边修炼,也早就为花臧生重塑了肉身,想必这老头现在正在上界玩得开心吧。
顾恒炘从云城上空掠过,耳边隐约传来说书先生苍老沙哑的哼声。
那是首非常朗朗上口且悠扬的曲调,本是一修士为纪念诀天仙尊所作,不知为何就传到人界去了。
其诗为:
阵启炼天截血开,十万飞红逐风哀。
温香未暖苍生骨,浅吟空随落碧苔。
——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