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杨涟一手执笔、一手提刀的苦口婆心相比,郭允厚与老魏的差事便显得“轻松”许多。
毕竟老魏向来讲文明、懂礼貌,出了名的以德服人。
郭允厚更是出了名的要钱不要命。
二人按名单挨家挨户登门拜访,拜访结束后,南京城内有头有脸的富商士绅,无一例外全被满门抓捕,家产尽数抄没。
这段时间最忙的当属怀远侯常明良,他负责押送大批人犯北上,忙得脚不沾地,特地求助漕运总兵官平江伯陈启与漕运总督杨一鹏。
二人收到消息,当即派遣两万漕兵乘船沿江南下,协助押解。
随着江宁发动的文字狱掀起声势,南京城内的读书人彻底哑火了,管他是当代大儒还是文坛新秀,但凡敢攻击朝政,一律纳入清洗范围。
经数日清洗,南京风气一改往昔。
此前那些穿红戴绿、身着女装的读书人,以及没事便往秦淮河畔吟诗作对的才子,全都销声匿迹。
如今的读书人言谈举止彬彬有礼,再无往日歪风邪气。
数日后,杨涟、老魏、郭允厚向江宁复命,汇报这段时间的进展。
江宁听得连连点头,果然文字狱是对付读书人的最佳手段。
经此一役,南京的读书人被抓了大半,剩下的也彻底服软认怂。
杨涟、郭允厚、老魏三人对江宁愈发钦佩,毕竟此前几轮清洗已将街头混混、市井无赖一扫而空。
老魏与朱由检发动的扫黄打黑又清理了各路牛鬼蛇神,为如今的文字狱奠定了基础,使其规模与范围得到有效控制,未波及百姓。
杨涟正色问道:“侯爷,如今咱们抓捕的读书人还有数千人,是否与前几批一样,由怀远侯押送北上,送到山西魏公公开设的黑煤窑挖煤赎罪?”
江宁尚未开口,老魏已急眼了,紧张道:“侯爷,前段时间山西煤矿来人说,如今那边已有几万人,实在塞不下了,就连京师的西山煤矿也人满为患,真没地儿搁了!”
看着老魏的模样,江宁笑了笑。
一旁的朱由检满脸兴奋:“二哥,要不全拉去砍了?
刚好用他们的人头震慑江南读书人。
听说苏州那边闹得正凶,就连王绍徽都快压不住了。”
江宁摇头,正色道:“五弟,杀人虽能解决大部分问题,却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之前已杀了数千人,再杀下去只会激起江南读书人的反抗。
这些人不能杀,稍后全部押送河南、陕西,交给左光斗,让他们帮忙疏通河道、兴修水利、植树造林,也算赎罪。”
众人点头应下。江宁又转头问朱由检:“五弟,这段时间南京的勋贵有何动静?”
朱由检叹气:“二哥,如今南京的勋贵全当起了孙子,集体装死。
我带皇明卫天天巡检,连个勋贵子弟都没抓到。”
江宁略感疑惑,前段时间读书人编排造谣时,本以为这些勋贵会趁机兴风作浪,没曾想竟如此沉得住气。
他点头道:“既如此,继续观察,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沉多久。”
众人散去后,江宁召来高文彩询问情况。
高文彩正色道:“侯爷,最近南京各家勋贵私下频繁走动,不知在商议什么,其中以魏国公徐弘基、灵璧侯汤国祚、诚意伯刘孔昭三人最为积极。”
江宁眉头微皱,这些勋贵向来不干好事,没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他思索片刻,沉声道:“继续打探,务必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
高文彩点头,又道:“苏州巡抚王大人已压不住那边的江南读书人了。
虽说有王大人居中调停,朝廷近年也大力支持新兴学派,但新兴学派根基太浅,江南读书人又多,复社的张溥、张采这段时间邀了不少大儒才子助阵,连王大人与前国子监祭酒朱国珍亲自下场,都压不住。
卑职担心,咱们在南京发动文字狱清洗读书人,苏州那边会狗急跳墙,做出疯狂之举。”
江宁点了点头道:“咱们手中兵马不到四万,确实少了些。
万一那些读书人狗急跳墙,怕是会出大乱子。”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高文彩,又细细叮嘱了几句。
高文彩抱拳行礼,匆匆离去。
就在江宁准备着手对付南京勋贵时,刘孔昭正不遗余力地为徐弘基联络各家勋贵。
灵璧侯汤国祚堪称急先锋,他唯一的儿子间接死在江宁手上,如今满脑子只想让江宁为儿子陪葬,至于从龙之功,他早已经不在乎了。
刘孔昭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口才,短时间内便为徐弘基拉拢了大批掌握兵权的勋贵。
这晚,刘孔昭趁着夜色再次悄悄来到魏国公府,将这段时间联络好的勋贵名单告知徐弘基。
徐弘基顿时豪气万丈,有这么多人支持,又有这么多兵马在手,江宁仅几万兵马,根本不是对手。
更何况江宁发动文字狱已激起众怒,苏州那边闹得不可开交,连王绍徽都压不住。
他正色对刘孔昭道:“诚意伯,劳烦你再跑一趟,为本宫拉拢苏州的读书人,尤其是复社的张溥、张采。
若能得他们支持,咱们便等于得了整个江南读书人的支持。”
刘孔昭笑着点头:“主公放心,孔昭必竭尽全力游说二人,让其归顺主公。”
徐弘基点头,亲自将他送出门。
返回府中,徐弘基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当即召集南京京营的各大心腹试探态度。
他虽执掌京营多年,却基本没去过营中,平日全靠心腹掌兵,若这些人与自己不同心,便要找理由拿下,换成可靠之人。
没曾想,他刚说两句,众人便当场表忠心,愿听其号令、共进退。
徐弘基心情大好,恨不得当晚便调集兵马与江宁决一死战。
他不知道的是,刘孔昭离开魏国公府后,竟悄悄跑到兵部衙门外求见江宁。
江宁听闻刘孔昭求见,满脸疑惑。
他对刘孔昭并不陌生,尤其对方的老祖宗刘伯温,在历史上如诸葛武侯一样传奇,民间更有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的说法。
他当即命人将刘孔昭请入暂居的小院。
只见刘孔昭年过三旬,面如冠玉,三缕长须垂胸,手持羽扇,活脱脱一副诸葛孔明在世的模样。
他也在上下打量江宁,二十出头的年纪,身穿蟒袍,头戴金冠,腰系玉带,剑眉星目,虽年轻却沉稳,身上的杀气更是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刘孔昭暗自感慨:不愧是天子第一心腹,京城五大狠人之首。
他赶忙抱拳行礼。
江宁面带疑惑:“不知诚意伯深夜求见,所为何事?”
刘孔昭笑道:“本伯深夜求见钦差大人,是有要事相告,且事关重大。”
江宁笑了笑,未接话,只盯着他。
他对刘孔昭有些了解。
原本历史上,清军南下入南京,南京勋贵尽数投降,唯有怀远侯常延龄拒受官职、隐居山林。
而刘孔昭虽平日品行不端,却未像其他勋贵般直接投降,也未如常延龄一样归隐,反倒一路逃奔鲁监国,得重用后随张明振、张煌言抗清,虽有战绩,最终仍寡不敌众、全军覆没。
其结局众说纷纭,或是战死殉国,或是出家为僧,具体真相难以考证。
但江宁知道,这段时间刘孔昭频繁出入魏国公府,与各家勋贵往来密切,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被江宁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刘孔昭额头冒汗,江宁名头太响,他本想等对方主动询问,好趁机讨价还价,可江宁不接招,他便有些不知所措。
又怕江宁动怒,当即扑通跪倒,紧张道:“钦差大人,本伯今日是来告密的!
魏国公徐弘基联络南京各家勋贵,准备密谋造反!”
江宁闻言一愣,徐弘基竟要造反?
这太出乎意料了。
原本历史上,魏国公一脉在清军面前直接开门投降,毫无反抗勇气,没曾想在自己面前竟有胆量造反。
他眼神冰冷:“诚意伯,此事你如何得知?
可有实证?
若无实证,诬陷当朝国公的罪名,可不是你能担得起的。”
刘孔昭赶忙将徐弘基与自己密谋造反、派他联络勋贵、准备发动反叛的具体计划全盘托出。
江宁闻言火冒三丈,恨不得当场弄死刘孔昭,徐弘基造反,十有八九是这老小子蹿撵的,还为其拉拢了二十多万兵马。
自己手中仅四万兵马,一旦开打,江南读书人、士绅富商再趁机出手,自己怕是要阴沟里翻船。
可这刘孔昭关键时刻竟卖了徐弘基,实在让人看不透。
他冷笑:“诚意伯,徐弘基造反,你可是出了大力的,如今怎想起向本钦差告发?
跟着他造反,说不定还能混个‘从龙之功’呢。”
刘孔昭赶忙道:“徐弘基世受皇恩,不思报效,竟阴谋造反,罪大恶极!
本伯身为忠良之后,岂能与他同流合污?
自当揭发其恶行,还望钦差大人明鉴,本博对朝廷、对陛下忠心耿耿!”
江宁直接被逗笑了,若不是顾及对方是来投靠自己的,真想给他两个大耳刮子。
口口声声忠于朝廷,却帮徐弘基拉拢了二十多万人,这是把自己当傻子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