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风小筑。
洛心的道心彻底崩溃了。
她需要时间,哪怕只是片刻,来消化这从天坠落深渊的剧变,来重新凝聚哪怕一丝丝虚假的平静。
“心子以后,负责清扫庭院。就像……就像仙子的上一个手下一样。”狸狸仙子抬起头,说道。
角落里的洛心,身体又绷紧了一瞬。
清扫庭院?如同最低等的杂役仆从?
“还可以洗衣做饭,端茶送水……”一旁,朱雀殿主补充道。
……
听风小筑的日子,开始以一种诡异而平静的方式流淌起来。
狸狸仙子的注意力是跳跃的。
她很快对冷着一副脸又不说话的“心子”失去了最初那种上手把玩的新鲜感。
她的快乐源泉重新回到了秦无幽偶尔投喂的糖花、朱雀殿主香香软软的怀抱、庭院里新开的小野花,还有……地上的蚂蚁。
清晨,薄雾未散。
狸狸仙子穿着一身雪白的小袄,蹲在庭院角落一株老梧桐树下,毛茸茸的尾巴尖随着她的专注轻轻摇晃。
她面前,几只黑亮的蚂蚁正排着队,努力搬运一小块不知从哪里掉落的、比它们身体大上数倍的糕点碎屑。
“加油!加油!小蚂蚁!”狸狸仙子握着小拳头,小声地给它们打气。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无声地靠近。
洛心穿着一身不知从哪里翻找出来的、样式极其普通的灰色布裙,洗得发白,甚至有些不合身。
这身打扮彻底抹去了她身为冰圣宫圣女的所有光华,只剩下一种粗糙的黯淡。
她手里拿着一把比她高出许多的竹制大扫帚,动作僵硬而生涩。
她当然是没有扫过地的,扫地这种简单的事在她手中,也显得是如此的艰难。
扫帚前端,眼看就要扫到那块承载着蚂蚁们希望的糕点碎屑,连带那几只小小的搬运工。
“啊!不要!”狸狸仙子猛地抬头,看到那即将落下的扫帚,急得叫出声来。
“心子!别扫那里!小蚂蚁……”
洛心的动作顿住了。
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遮掩了其中一闪而过的、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暴戾和毁灭欲。
屈辱感再次淹没她。连几只蚂蚁的生死,她都失去了掌控的权利。
最终,只是带着一种几乎要将扫帚柄捏碎的力道,将扫帚头往旁边挪开了半尺。
粗糙的竹枝边缘,几乎是擦着那块糕点碎屑扫过,带起的风惊得几只小蚂蚁慌乱地松开了食物,四散逃开。
“呜……”狸狸仙子看着瞬间空了的“搬运现场”,小嘴一瘪,大眼睛里立刻蓄满了水光,控诉地看向洛心。
“心子坏!你把小蚂蚁吓跑了!它们好不容易才搬起来的!”
洛心不理她。
“呜……大冰块!”狸狸仙子委屈极了,迈开小短腿就往楼上静室跑,告状道:“心子欺负小蚂蚁!还凶仙子!”
静室窗边,秦无幽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看着楼下庭院里发生的小小插曲。
朱雀殿主站在他身侧,手里端着一杯清茶,袅袅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笑意。
“她嫉妒你有糖吃。”秦无幽的声音淡淡传来,清晰地落入正蹬蹬蹬跑上楼梯的狸狸仙子耳中。
“嫉妒?”狸狸仙子跑到秦无幽身边,扒着他的衣摆,小脸上还挂着泪珠,闻言困惑地歪了歪头。
看看秦无幽,又看看楼下那个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灰色背影,再看看自己手里紧紧攥着的半块糖花。
她似乎有点明白了,又似乎更加糊涂。
心子……是因为没有糖吃才不高兴,才吓跑小蚂蚁的吗?
那……仙子将糖花分给他一些……嗯,就一些,仙子也不多了。
朱雀殿主适时地转移了小祖宗的注意力,将一份散发着淡淡灵光、显然刚通过特殊渠道传来的玉简递到秦无幽面前。
“阿弟,圣榜……又更迭了。”
秦无幽接过玉简,神识一扫。
玉简内蕴含的信息瞬间了然。
圣榜第三次变动!
秦无幽之名,赫然跃升!
从第十九位,直冲而上,跨越多个名次,一举踏入第十一位!
玉简内信息明确:击杀背刀客(原圣榜第十八位),与金蝉佛子联手,与素心仙圣交手而不落下风……
秦无幽的注意力落在了自己的前一个名字上面。
圣榜第十位,冷倾城!
冰圣宫首席大弟子!洛心那位惊才绝艳、深得冰圣真传的大师姐!
这很难不引起注意。
“第十一了呀?”狸狸仙子踮着脚,努力想看清玉简上的字,可惜那些文字对她来说如同天书。
她只听到“十一”,便开心地拍着小爪子,兴奋地道:“大冰块好厉害!比仙子数到十还多一个!”
朱雀殿主无奈一笑。
平淡的日子,在狸狸仙子时而天真烂漫、时而懵懂委屈的童音,以及庭院角落里那持续不断的、带着压抑怒火的扫地“沙沙”声中,悄然滑过了半个月。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洒满听风小筑的庭院。
狸狸仙子刚被朱雀殿主哄着睡了个香甜的午觉,此刻正揉着惺忪的大眼睛,被朱雀殿主牵着,慢悠悠地从二楼走下来。
她小脸上还带着酣睡后的红晕,迷迷糊糊地嘟囔着:“糖花……仙子梦到好大的糖花云……”
庭院里,洛心依旧穿着那身灰扑扑的布裙,背对着她们,默默地清扫着石径。
她的动作似乎比最初熟练了一些,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僵硬和疏离感并未减少分毫。
这倒是让秦无幽都不禁有些怀疑,扫地真的有这么难学吗?
就在这时,听风小筑那扇并不起眼的、爬了些许青藤的院门外,传来一个清晰温和、带着书卷气的男子声音。
“晚生冒昧,途经此地,见小筑清幽雅致,心中甚喜。不知可否入内,讨杯清茶解渴?”
这声音来得突兀。
狸狸仙子瞬间清醒了,好奇地踮起脚尖,努力朝门口张望。
秦无幽微微皱眉,随即亲自打开院门。
门外。
是一介青衫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