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看着竹篓里面两只黄皮子,继续说道。
“臭是臭了点,肉没法下嘴,但用处可不少。”
“把它的肉割下来,找个暖和的地方发酵两天,拿去做陷阱的诱饵,那效果好着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黄皮子那油光水滑的皮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更别说这张皮子了,虽说比不上紫貂金贵,却是也是好东西,能拿去换钱呢!”
这话一出,黑娃猛地抬起头。
眼睛瞪得溜圆,显然是有些难以置信。
“安哥,你说真的?这黄皮子的皮子,也能拿到供销社换钱?”
在他的印象里,只有紫貂、狐狸那种皮毛漂亮的猎物,才能卖出好价钱。
黄皮子这种臭烘烘的东西,能有人要就不错了,怎么还能换钱呢?
周安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当然是真的。供销社收皮子,不光看好看不好看,还看实用不实用。黄皮子的皮毛厚实,保暖性好,冬天做帽子的里子、手套的内衬,都是顶好的材料呢!”
黑娃听得眼睛都亮了,凑到竹篓边,认真地打量着黄皮子的皮毛。
之前的厌恶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好奇。
“那……那一张黄鼠狼皮子,能换多少钱啊?”
他试探着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
周安故意卖了个关子,挑了挑眉。
“你猜猜看?”
黑娃挠了挠头,认真地思索起来。
他之前听人说在供销社里,一张野兔皮可以换一块多。
这黄鼠狼的皮子这么小,应该会更便宜吧。
“我觉得……能换个块儿八毛的?”
他不确定地说道,心里却觉得这个价钱已经不低了。
周安闻言,忍不住摇了摇头,笑着摇了摇手指。
“你还是把这黄皮子看得太便宜了。在供销社,像这种皮毛完整、没有破损的黄鼠狼皮,一张就能卖到四五块钱呢。”
“四五块?!”
黑娃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猛地提高了音量。
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四五块钱是什么概念?
够买二三十斤玉米面了,这绝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他原本以为黄鼠狼的皮子,能换块儿八毛就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竟然能卖到这么高的价钱。
黑娃忍不住盯着竹篓里的黄皮子,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在他眼里,这哪里还是两只臭烘烘的黄皮子,分明是两坨“钱袋子”啊!
周安看着黑娃那副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半天合不上的模样。
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力道不大,却带着几分理解的笑意。
他太懂这种震惊了,他刚重生回来时,第一次在供销社看到有人卖黄鼠狼皮时。
那股子惊讶劲儿,比黑娃现在还要强烈几分。
那会儿他打了几只狍子,剥了皮兴冲冲地往供销社跑。
刚到供销社的皮革收购窗口,就看见一个穿着藏青色劳动布褂子的男人。
手里拎着两张黄澄澄的黄鼠狼皮,往柜台上一放。
周安当时还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生怕那股子腥臊味沾到自己身上。
在他的印象里,黄鼠狼就是偷鸡的“惯犯”。
皮毛不值钱,肉又臭。
除了让人厌烦,没半点用处。
所以当他看到售货员拿起黄鼠狼皮,对着光仔细翻看,还时不时点点头时。
周安心里满是疑惑:这臭烘烘的东西,难道还能换钱?
可接下来的一幕,直接让周安愣在了原地。
就见售货员从抽屉里拿出算盘,“噼里啪啦”拨了一通,然后抬头对那男人说:
“两张皮子都完整,毛质也不错,一张四块零二,两张总共八块零四毛钱。”
说着,就从钱匣子里数出八张一元的纸币和四枚一毛的硬币,递了过去。
那男人接过钱,揣进怀里,又跟售货员聊了两句,才转身离开。
周安站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男人的背影。
黄鼠狼的皮子竟然能卖钱,这真是超出他的认知了。
而且还卖了八块零四毛钱!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他之前打猎,从来没想过要打黄鼠狼的主意。
总觉得这玩意儿没价值,现在看来,是自己认知浅薄了。
等那男人走远了,周安赶紧凑到收购窗口前。
把手里的狍子皮递过去,趁着售货员验皮的功夫,忍不住开口问道。
“同志,刚才那黄鼠狼皮,咋能卖那么贵啊?那玩意儿的皮毛那么值钱吗?”
这事儿别人不知道,但是售货员是非常清楚的,然后就给周安讲了讲。
没人能想到,这常被山里人嫌弃的“偷鸡贼”,身上藏着稀罕宝贝。
若把这皮毛拿到灯下细看,便知它绝非寻常货色。
它属于裘皮行当里,金贵的“细毛皮”。
论起品质,比寻常的野兔皮、山狸子皮高出好几个档次。
在供销社的收购清单上,始终占据着稳当的位置。
最让人惊艳的是它的毛针,不长不短,刚好处在一个最讨喜的长度。
用手指顺着毛发生长的方向捋过去,能感觉到明显的弹性。
尤其是秋冬时节的黄鼠狼皮,毛针变得格外光滑漂亮。
毛针之下,是一层厚厚的底绒。
摸起来像软软的棉花,软得能陷进指缝里。
这底绒密密麻麻地贴在皮板上,每一根都细如发丝。
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能把冷空气抵挡在外面。
更难得的是它的皮板,非常薄,却有着惊人的韧性。
这种皮板,做成皮草马甲时,能贴合身形。
穿在身上十分轻便,不像那些厚皮板的皮毛,做成衣服后沉甸甸的,穿久了肩膀都会被压得发酸。
可要是论起最金贵的,还要数黄鼠狼尾巴上的毛。
那尾巴看着毛茸茸的不起眼,里面藏着的却是书法界和绘画界的“宝贝疙瘩”。
能做顶级狼毫笔的原料!
把尾巴上的毛拔下来仔细挑拣,会发现每一根都长而挺拔。
像刚出鞘的细针,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弹性。
去年县里的文化馆馆长,特意托人进山收黄鼠狼尾毛。
说是要给省里来的画家,准备上好的画笔。
用这种尾毛做成的狼毫笔,蘸上墨后能稳稳地保持笔锋。
写出来的字棱角分明,画出来的山水更是气韵生动。
连省里的书法家,都点名要这种笔。
这部分的价值,有时甚至超过皮毛本身。
而且在这60年代,这黄鼠狼的皮毛,是国家鼓励收购的土产之一,可以出口换取外汇。
在这年头,我国的黄鼠狼皮产量,占了全世界的九成。
那些带着细密针毛的皮子,被塞进刷着桐油的木箱。
漂洋过海换回来的,是亮晶晶的汽油和黑沉沉的钢材。
据说二三十张黄鼠狼皮,能换一吨汽油,够公社的拖拉机跑上大半年。
攒够几十张,就能换回一吨钢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