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大金牙这瞬间变脸的态度,就知道李春来拿出来的物件儿铁定不是什么俗物。
陈玄沉默不语,只默默观察,那被李春来攥在手里的物件,是一只极其精致的绣鞋。
这只绣鞋的鞋头不足一握,前段尖的像是刚冒出土的笋尖儿,鞋身绿缎子打底儿,上边儿还用蓝金红三色丝线绣着惟妙惟肖的牡丹花,鞋底则是檀香木,有些高度,中间显然是还有个夹层。
通常来说,这种鞋底子中间是可以放置香料的。
从外观造型和绣花图案的精细程度来看,这只绣鞋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上的。
果不其然,大金牙已经忍不住凑上去细细查看,甚至还贴着绣鞋狠狠吸了一口,脸上流露出迷醉的神色。
“香,香啊,这宝贝太香了!”
大金牙的神态就跟抽了福寿膏似的,着实令人感到不适。
就连李春来也忍不住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香?咋个香嘛?”
“再咋说也是个从脚上扒下来的‘孩子’(鞋子),咋的也没额这盘羊肉饺子香嘛。”
大金牙定了定神,呵呵笑着解释:
“春来老哥,我看你是个实诚人,爷们也不蒙你,你这香鞋着实不赖。”
“从款式布料和绣花来看,这应该是明朝时候的东西。”
“而且在那个时期,关西地区裹小脚的女人并不多,就算有,那也是大户人家。”
“所以嘛,这小鞋的工艺考究,看你这保存的也好,还是有些收藏价值的。”
大金牙说到李春来最在意的地方,突然就停了下来。
这会儿李春来也把一大盘饺子消灭的七七八八了,便忍不住主动开口追问:
“你倒是说嘛,收藏价值,值个几多钱?”
大金牙刚要开口,陈玄突然插话进来:
“古董来历,需看来历。”
大金牙脑子活泛一点就透,马上明白陈玄是想要套话,于是赶紧顺着陈玄的话说下去:
“我们陈爷说的没错,这古董的买卖价值,除了看材质做工历史年代,最重要的就是来历出处了。”
“您想啊,就算是俩一模一样的老物件儿,那皇宫里娘娘使的,跟你们乡下老太太手里头攥的,那能一个价儿吗?”
李春来倒是把大金牙的话听进去了,但却马上皱起眉心低头不语,像是在努力思考着什么。
大金牙偷偷看了看陈玄,瞧见他朝自己微微点头,就知道他也看出来了,李春来手上这只绣鞋,似乎真有些不同寻常的来历。
过了许久,李春来终于再次开口:
“如果,额是说如果,要是这hai子没什来历的话,能值几个钱?”
大金牙知道李春来不想说,但陈玄现在很想知道,所以这正是他大金牙表现的时候。
“这个嘛,可就不是钱的问题了。”
大金牙跟李春来一样把额头上的皱纹往 中间一挤,叹着气说:
“春来老哥,你想啊,这买卖嘛,说到底,得有人买,咱才能去卖。”
“可那些有钱的买主也不傻,人家或许不差钱,但也不想自己的钱花的不明不白的。”
“你想啊,就算人家真看上你的鞋了,但是连这鞋是谁穿过谁做出来的都不知道,那他还乐意买嘛?”
眼见李春来像是在做思想斗争,大金牙赶紧继续循循善诱:
“春来老哥,你再好好想想,这鞋究竟从哪儿来的?哪怕你能说出来是从哪片儿地里刨出来的也成,我们家胡爷精通风水,他都能给算出来。”
大金牙想着反应胡八一不在,只管随意吹嘘,说不定能拿他来说说事儿。
然而李春来这次的表现出乎意料,他在纠结一阵子后,突然就交代了。
“这hai子不是额从土里刨出来滴。”
“它是额,额从个死人婆姨脚上扒下来嘞!”
这话一出,大金牙顿觉后背一凉。
大金牙在潘家园的时候,也经常跟下地的土夫子打交道,而且最亲近的就是胡八一、陈玄他们这哥儿几个。
但这个李春来,真是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下地摸金的手艺人。
“详细说说。”
陈玄开口发声,他不喜欢李春来一直磨磨唧唧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说的够清楚,且不是诓骗之词,我会加价买你的东西。”
李春来本来也没打算再瞒着,听陈玄这么一说,赶紧开始娓娓道来。
“这个事嘛,也已经在额心窝窝里藏了好几个月了,这还得打年初讲起嘛。”
“额家那个地方,十年九旱,尤其今年,也不晓得咋个回事,大半年都没下来一个雨点子,村里人为了求雨,是想尽了各式各样嘞办法,但都莫得用。”
“最后嘞,额那村有个算命的瞎子,他说之所以天爷爷不下雨,是因为地下出了旱魃,得打了旱骨桩才能下雨。”
“打旱骨桩这事儿早就有了,就是不常见,额也只是听老辈子说过。”
“但那会儿实在旱的厉害,村里人头脑也不咋冷静了,硬逼着算命瞎子,问他旱骨桩在哪儿 埋着?”
“可那个瞎子说自己修行不够,算不出来。”
“就在村里人急的团团转的时候,额村里一个小娃娃,说他放羊的时候,在村东头那个坟圈子里看见过绿色小孩,那小孩就跟大人嘴里说的旱魃一样,皮肤干瘪干瘪的,还长着绿毛毛。”
“当时算命瞎子马上就说,那就是旱魃,把它逮住了打死就成了。”
“不过那放羊娃子又说,他也只见过绿色小孩一次,看着他钻进了一口没下葬的大棺材里。”
“要搁在以往,无论是瞎子的话还是放羊娃娃的话,那都是能把人吓死的。”
“但额那地方真是旱太厉害了,于是大家伙儿一合计,都说不能被个旱魃给害的一粒粮食都不剩,死也得把它找出来烧了。”
“于是额全村人都去了,到了村东头的乱坟圈子里,还真有个扔在地上的棺材。”
“那地方本就是个废弃的坟地,平时根本没人去,虽然额们到的时候是大中午,但真看见了棺材,其实每个人还是发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