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很大,比都灵鹃从前给我讲过的还要大。
一股无力感在那钢铁巨兽面前油然而生。
我请求柴英带我去看一眼都灵鹃,但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有些不情愿。
不过,在我的再三保证下,他还是勉强答应忙完自己的事情后带我偷偷去看一眼。
我独自流浪在这陌生的地方。
尽管我已经穿上最好的衣裳,可依旧与这里的人格格不入。
就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墙,挡在我和他们之间,隔绝了我所呼出的空气。
果然,不是所有人都是她。
我转了一圈,实在有些饿了,就找了个树荫,拿出干粮来啃。
周围经过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我。
我尽量回避那些目光,可没过多久,一个自称是管理者的人告诉我这里不允许吃东西。
我被赶走了。
他们露出了一种“理应如此”的表情。
我不明白,吃饭这种天经地义的事情,为什么也会有被禁止的时候。
城里人都不用吃东西吗?
还是说,只有拿着刀叉,面前摆上一块血淋淋的肉,才能算作优雅。
我移动到街边,那里有一个和我一样坐在地上吃饭的人,我这才有点安心。
太阳下山了,但城市中依旧通明。
山里面几公里都未必有一盏的电灯,在这里像是不要钱一样,几步就有。
它们替代了太阳,让休息不再是夜晚的权力。
我有些惶恐地躲在一处阴影里,看着灯红酒绿的大街,看着那言语轻佻的男性和浑身上下只留下一块布的女性,不知所措。
我如果变成那样,爹娘会打死我的。
柴英找上我时,已经满头大汗。
他极力催促我跟上,我停留在原地,犹豫了下,还是把干粮掰了一半分给旁边那人,然后急匆匆跟上他。
......
一个大大的红色的加号摆在我眼前。
柴英带着我,轻车熟路地穿过一条条小径,来到一间通亮的走廊中。
我知道这里叫医院。
但其中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我感觉走了好远的路,柴英停了下来,面向一道墙壁。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道玻璃。
玻璃中,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人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连接在不同的仪器上。
那原本好看的面庞,现在只能看得见两只眼睛,似乎还在痛苦地挣扎。
但哪怕这样,她身上那触目惊心的刀口,我依旧能看得见。
“怎么会这样!?”
我有些慌忙地想要冲进里面,但被柴英拉住了。
“让开,我要进去看她!”
我拨开他,但没想到柴英的力气也不小,竟然拉住了我。
“你答应过我的!”他严声反驳,“你一个山里人,现在去了只能添乱。”
“你甚至不知道她到底伤了哪里!”
我的力气,瞬间像是被抽走了一般,任由他将我带走。
出了医院,我自嘲地望着天空,“那些人呢?”
“哪些人?”
“那些伤害都灵鹃的人。”
柴英的脚步顿了顿,随后继续向前,
“这些都不是你能管的。”
我站定了身子,任由他拖拽,不再动弹分毫。
“你...”
他回过头,瞪大眼睛,有些惊奇地看向我。
“我知道,我是山沟沟里出来的,你们其实都看不起我。”
“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了。”
“我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但都灵鹃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凭什么,凭什么坏人现在逍遥法外,好人却要痛苦地承担这一切!?”
“凭什么!!”
我咆哮出来,转而语气变得无力起来,
“我知道,我是一个农村人,没什么大本事。”
“可都灵鹃是城里人啊,她的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我贱命一条,如果连我都不去为她报仇,那还有谁能记起来,从前的某个夜晚,有一个绝望的女生在巷子里宁死不屈?”
我低下脑袋,用一种近乎祈求的语气:
“所以,我这次出来,就没打算再回去了。”
“请你,帮帮我......”
城市里的鸟,连叫声都比山里的好听。
那阵风吹过,会被田野记得;雨灌溉而下,会被大地记得。
我想,往后的某一天,或是某个闲散的下午,都灵鹃兴许也会记起我吧。
虽然我并没有打算告诉她这一切。
柴英看着我,面露苦涩,似乎有些不忍心。
一会,见我不动,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好吧,我帮你。”
......
我们来到了柴英的住处,那是一座只有六七层的楼房。
推开门,他让我自己随意,然后从冰箱里掏出一罐黑色的东西,扔给我。
我接过,端倪了一会儿。
“不是毒,喝吧。”
说完,他率先拆开一罐。
我知道,这个东西我曾在都灵鹃和他们的聚会中见到过,是叫做可乐。
之后,他就给我讲了讲城市里的一些规矩,还有迫害都灵鹃的那几个人的资料。
我一一记下。
柴英告诉我,如果想要替都灵鹃报仇,光凭我们两个人是肯定做不到的。
毕竟从那三人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被审判这一点上来看,几个人的家底肯定不简单。
一个弄不好,可能连我远在山里的爹娘都要牵连。
“那怎么办?”我瞬间忧虑起来。
我自己的命怎么都行,这些年努力干活,山里的那点东西也足够爹娘养老了。
但万不能把他们牵连进来!
一时间,两个人的思路都停滞了。
彼时,柴英凝望着我,语气严肃,
“如果有一个组织,你加入进去,就会有人帮助你,但代价是,你以后需要一切听从安排。”
“而且一旦暴露身份,就会被人无休止地追杀,你会怎么选?”
“我加入。”我的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那一刻,柴英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明了,轻轻点头。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