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柳正骨也没说今天来那仨人都叫啥名字。
这里头肯定还是看着领头那男的他爹的情分。
毕竟当年也是和柳正骨尸山血海里一块地打过滚的交情,虽说那瘪犊子他是他,他爹是他爹,但这玩意,是吧。
柳正骨之所以说了这么多,还真就和他自己个儿说的一样,害怕旁人在这几个小辈跟前瞎胡咧咧。
德械师,眼下依然属于好说不好听。
至于柳正骨说他弄死了百十个日本子,这些事,大多时候都是他自己单独行动的。
那年月,他脱离了部队,厮混在江湖,身边蛇虫鼠蚁可真是不缺,敢漏了风,说不定第二天就得在日本人的宪兵司令部里头被小鬼子摆弄。
说白了,即便眼下不搞运动了,可就柳正骨这个德械师出身,就能要了老命了。
这一屋子的人里头,正经能把事情想明白的,还就只有张红旗一个。
林彩英倒是听说过,淞沪会战就是德械师打的。
可你这身份敢暴露了,地主老财资本家都得靠边站呐!
反正就是麻烦,最后还指定落不了好。
眼下可是1978年,这玩意一旦漏了底,真就能要人命!
放在几十年后,那就无所谓了,抗日英雄到哪都受尊敬。
时代,总是会有自己的局限性。
没必要以后世的眼光,审视前人。
虎妞和苗子姐俩懵懵懂懂的,反正没这个身份,她俩也觉得,啥时候公安要来抓柳正骨,也不惊讶。
赵铁柱搁屋子中间转悠了一会,一抬头:“爷爷,你跟我说说杀鬼子的事呗?”
张红旗当即把他扒拉到一边去了:“你等说完正事,再问。”
赵铁柱嗯啊一声,也不恼,挠着脑袋嘿嘿傻乐。
在他看来,柳正骨要商量正事,那指定是跟张红旗和林彩英商量。
商量完了再说杀鬼子的事,这不是很正常吗?
张红旗扭过脸:“柳爷,就是当年这事,除了四爷爷之外,还有谁知道?”
柳正骨情绪虽然比不得平时,可也从刚刚提起自己个儿拖战友当掩体的事里头缓过来不少。
当即多少猜出张红旗的想法,倒也不瞒着:“老四他也是猜出来的,他知道我以前搁那边待过,具体啥情况,他指定猜不透。
反倒是,当年有一回,我趁着天黑弄鬼子的时候,跟他照过面。
嘿嘿嘿,俺俩都摸一个鬼子军官屋里头了,好悬没自己人先打起来。”
张红旗听的一愣一愣的,四爷爷才是藏的最深的啊,从来就没人听他提起过,打仗时候的事!
谁问,都说他一直跟着部队来回跑,是个混日子的!
没想到呐,四爷爷还干过暗杀鬼子军官的事!
“不是,柳爷,你上回跟我说的,可不是这么回事啊!”
“啊,那我上回咋说的?”
“你上回说,你自小习武,身手不赖,可惜报国无门,于是就总找机会偷偷独自一个去杀小鬼子。
有一回,还和八路军的同志撞上了,差点误伤了自己人。
那啥,那个八路军就是俺们屯子的老支书四爷爷呐!”
“是有这么回事。”
“那不就完逑了,你虽然没参加八路军,但自己一个人也抗日来着。
有四爷爷给你做证嘛,谁问了你只管说,怕个啥?”
柳正骨眨眨眼,张红旗这小子,还真特么是个人才!
当下点点头,拉着赵铁柱讲暗杀鬼子军官的事去了。
说白了,张红旗和柳正骨的想法是一致的。
啥几波德械师的,没听说过。
我就是仗着会点拳脚,能爬个墙头撬个窗户的,顺手弄死几个鬼子军官。
不求政府给啥奖励,但求不按好心的瘪犊子们别遭老头子我的谣!
这玩意最妙的,在于有证人!
老支书四爷爷也只是怀疑柳正骨是另一边的人,但也只是怀疑。
可柳正骨暗杀鬼子军官,这却是老支书亲眼瞅见的,俩人照了面了。
当时老支书钻进屋里的时候,柳正骨都已经抹完了那狗日的鬼子军官的脖子了!
真有人拿当年那段经历说事,柳正骨直接不承认就行。
大不了顶一个江湖拳师的名头嘛,还能活几年呐。
那三个找上门来的家伙,究竟想让柳正骨跟他们一块干啥事,最后也没闹明白。
但柳正骨推测,他们是特务的可能性极小极小。
反倒是,他们这种情形,放在解放前很容易猜,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在给某个有钱的大人物当跟班做事。
张红旗和赵铁柱靠近坡顶的有点晚,前面柳正骨已经在拿话套那三个人了。
反正经过今天这么一闹,两边都有点怕。
但是柳正骨却确定了一件事,就是对面那仨人和他们身后的东家,怕是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不会宣扬自己的出身。
这要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啥身份不身份的,先弄死你再说旁的,真以为能吓唬住人呐!
本来以为有阎王爷来讨命了,结果来了几个打秋风的小鬼,晦气!
另一边,县城边上晚姨那小院。
老太太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捏着比一般烟袋杆子长老些那根烟袋,吧嗒吧嗒不停的嘬着。
苏绾儿规规矩矩,跪在炕梢,低着头,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
过了半晌,老太太才发话:“你就那么心急?咋,取了宝,你真就能逍遥自在?
就眼下这个世道,给你金元宝,你敢拿出去花吗?”
“大姐,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