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唯有唐皇指尖轻叩龙椅的声响,如同敲击在时间的脉搏上。
他周身那浩瀚的皇道气运不再仅仅是流转,而是化作无数细微到极致的金色符文,如同奔腾的江河,又似周天的星辰,围绕着他进行着无比复杂的推演运算。
那景象,仿佛将整部人族兴衰史、天地演变图都浓缩于方寸之间。
天龙圣者屏息凝神,即便以他圣者之尊,此刻也能感受到那股运算之力中蕴含的恐怖信息量,那已非单纯的个人修为,而是调动了整个“长安”副本、乃至其背后所连接的某种庞大文明信息库的力量!
良久,那奔腾的金色符文洪流缓缓平息,复归于唐皇周身沉凝的威严之中。
唐皇缓缓睁开双眼,那深邃的目光中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讶异,但这丝讶异瞬间便被他那古井无波的威严所取代。
“果然。”唐皇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郑重,“那袈裟认主之后,品级更进一步,已超脱寻常神话范畴,哪怕朕也无法时刻捕捉其位置。”
天龙圣者心中一沉,连这位唐皇都无法定位?
但唐皇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目光一凝。
“然,天道循环,因果不虚,此宝既已认主,便有其使命与归途。”唐皇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落在了某个确定的未来节点上,“朕虽无法知其现在何处,却可断定其最终之归宿——”
他微微一顿,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言:
“仍在虔都。”
虔都!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天龙圣者的心头!
又是虔都!
那个他被迫离开的权力中心,那个如今被白辉掌控的龙兴之地,那件至宝绕了一大圈,引发佛国惊天动荡,最终竟还是要回到那里?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若想重获此宝,乃至借助其力修复道伤、重归巅峰,虔都……他不得不去!
但那里,对他而言,是绝对的龙潭虎穴,比刚刚经历失败的灵山还要危险十倍、百倍。
白辉自不必说,此子心狠手辣,天赋异禀,实力深不可测,早已不是早前他可以随意拿捏的后辈。
天象与飞花,这两位他曾经的老对手,如今与白辉同气连枝,对自己更是知根知底,绝不会手下留情。
还有止戈……想到这个名字,天龙圣者心中更是复杂难言。
这位鳞国的开国者,也是最早的古老守护者,也有自己的机缘,在鳞国初立时,就使用来自图腾体系的秘法与国运绑定,实力如今同样神秘莫测。
在他掌权时,止戈是他最大的助力之一,但当他失势,尤其是他的某些做法可能不利于鳞国整体时,这老家伙的态度就变得暧昧不明。
此次虔都剧变,止戈最终选择鼎力支持白辉上位,其态度已然明朗。
自己若此刻潜入虔都,一旦被止戈察觉,这老家伙绝不会念旧情,反而可能第一个出手镇压自己!
他现在伤上加伤,实力远非巅峰,一旦在虔都暴露行踪,简直就是自投罗网,羊入虎口!
巨大的风险让天龙圣者几乎要立刻放弃这个念头。
但……不去,就那么把至宝让出?
虔都现在是他们的地盘,如果他所料不差,渡我抵达虔都之后,至宝十有八九会为帝日和止戈所用。
到时候,差距只会更大。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脸色阴晴不定之际,宝座上的唐皇再次开口,声音平淡却仿佛能看穿他所有心思:
“看来,道友是畏惮虔都之险?”
天龙圣者脸色难看,没有否认:“我如今状态,入虔都,与送死无异!”
“若朕……可暂借道友一份力量呢?”唐皇的语气依旧平淡,却抛出了一个让天龙圣者心跳骤停的提议。
“借力?”天龙圣者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精光,但随即又充满警惕,“如何借力?代价是什么?”
他绝不信这位深不可测的长安之主会如此好心。
唐皇微微一笑,那笑容却让天龙圣者感到一丝寒意:
“朕可予你一道‘长安龙气’,此气源于朕之神话本源,可助你在短时间内压制伤势,重回巅峰战力,甚至……更上一层,触摸到一丝真正‘神职’伟力。”
神职!
这两个字如同拥有魔力,让天龙圣者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境界!
也是因为想要强行破境,他才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否则,巅峰状态的他,哪有白辉如今的风采。
不必借用外人之力,他自己就能将白辉扼杀,全盛姿态的他,止戈拦不住。
就像是时蝉,止戈同样阻挠过,但他还是强行收为弟子,并将当年那位大弟子秘密处理,将时蝉捧上十二弟子之首的位置,方便钳制。
哪怕现在,止戈竭力帮助他那些自己摆脱自己的控制,甚至还有其它圣者插手,但时蝉的小命依旧被他牢牢抓在手里。
这是他反攻鳞国最锋利的箭矢。
“所以,代价呢?”他强压下激动,沉声问道。
“代价有二。”唐皇竖起两根手指,不急不缓地说道,“第一,龙气只能维持一段时日,时效一过,你之伤势会反噬更重。
第二,朕需你……再带一件宝物。”
天龙圣者兴奋劲头开始过去,眉头紧锁:“什么宝物?”
唐皇袖袍微微一拂,两件物品凭空浮现,缓缓飞向天龙圣者。
一件是一卷看似古朴的佛经,封面是暗金色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但仔细感应,却能发现经文中似乎蕴含着某种极其隐晦、与佛门祥和气息截然不同的冰冷波动。
另一件,则是一块巴掌大小、雕刻着繁复龙纹的明黄色玉符,玉符之中,一道细如发丝、却散发出无尽威严与力量的纯金色龙气正在缓缓游动,那气息之纯正浩大,让天龙圣者体内的圣火都为之沸腾渴望!
“将此经卷,置于佛国信仰汇聚之核心即可,其余之事,就不用道友多虑了。”唐皇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
天龙圣者盯着那卷佛经和龙气玉符,心中念头急转。
这条件,好像还行。
将那佛经放入佛国核心……他本就恨极了佛国那几个老秃驴,恨不得他们立刻倒大霉,此举若是能给佛国找点麻烦,他求之不得!
甚至隐隐期待那佛经中隐藏的东西能闹得越大越好。
唯一的顾虑就是……这显然是唐皇的布局,其中深意难以揣测,但眼下,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获得龙气,恢复力量,潜入虔都,夺取袈裟!
这似乎是最好的机会!
至于事后……天龙圣者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现在的世界,他摸索了很久,哪怕经历了浊气复苏和图腾降临,规则变动,上限拉升,但依旧承受不起真正神灵一级的存在完全降临。
否则,那些恶浊作为世界宠儿,尤其是万邪浊,更是天命之子,何至于现在依旧没有任何突破关隘的希望。
这唐皇就算手段通天,能借助“长安”副本投射力量,其本体能发挥出的实力,最多也就是圣者层次!
而他天龙,从见到唐皇的那一刻开始,几十年筹划,早已针对各种可能做了无数演算和预防措施,甚至在东海深处那科技与洪荒结合的基地中,留下了足以应对这类来自图腾强者的后手!
就算唐皇日后想借此控制他,他也自信有反制乃至掀桌子的能力!
思虑已定,天龙圣者眼中闪过决断之色。
他伸手,一把抓住了那枚龙气玉符和那卷诡异的佛经。
“好!这份合作,我应了!”
玉符入手瞬间,那道纯金色的龙气仿佛找到了归宿,欢快地涌入他的体内。
一股浩瀚磅礴、远超他全盛时期的力量瞬间充盈四肢百骸,那些顽固的道伤被强行压制、抚平,久违的、仿佛能掌控天地的强大感再次回归!
甚至,他能隐约触摸到一层之前无法理解的、更高境界的壁垒!
神灵之下无敌手!
此刻,天龙圣者有这个自信。
“如此,契约已成,去吧。”唐皇微微颔首。
金光闪烁,天龙圣者的身影自含元殿中消失不见。
……
与此同时,鳞国古越城。
如今的古越城,在经过拓天城的“兼并”与“资源整合”后,确实显现出不同于以往的新气象。
街道更加整洁,流通的商品种类更多,甚至偶尔能看到来自拓天城的特色工坊产品。
一些低阶的修炼资源也似乎更容易获取,吸引了周边不少散修和小家族前来。
但在这表面繁荣之下,原有的秩序被打破,新的秩序尚未完全建立,内部的倾轧与斗争反而更加激烈。
原本古越城的几大家族,如今纷纷寻找新的靠山。
其中,以练家最为积极活跃,他们凭借着家族中一位女儿嫁给了拓天城拓天纪氏旁支一位元帅做妾室的关系,迅速抱上了大腿,行事越发嚣张,不断挤压其他本地家族的生存空间,试图在新格局中抢占更多利益。
而拓天城本土而来的某些势力,也并非铁板一块,同样分为几派,彼此明争暗斗,并将这争斗延伸到了古越城这“新地盘”上。
城西,一间摇摇欲坠的破旧土地庙里。
渡我——如今顶着一张面黄肌瘦少年皮囊的渡我和尚——正愁眉苦脸地蹲在角落里,看着手里仅剩的半个冷硬馒头。
他重获新生已经有些时日,凭借着那点残存的狡黠和以前做和尚时学来的些许糊弄人的把戏,勉强在这底层挣扎求存。他本想低调地慢慢恢复,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严重怀疑这袈裟宝贝自带麻烦属性。
前几天,他在外城私家牧场找活时,无意间撞见练家的一个管事勾结拓天城来的监察,暗中抬高抽成,盘剥苦力。
他本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奈何那管事看他机灵,想拉他入伙当个眼线,被他含糊拒绝后,便怀恨在心。
今日,那管事竟带人诬陷他偷窃了练家库房的“灵谷”,将他暴打一顿赶出牧场,还放话要让他在古越城混不下去。
他现在不仅是身无分文,更是得罪了地头蛇,连这破庙都快待不安稳了。
“妈的……虎落平阳被犬欺……”渡我咬着冷馒头,含糊不清地骂着,小眼睛里却闪烁着不甘和狠光,“等佛爷我……唉……”
他摸了摸心口那一点沉寂的九彩光屑,叹了口气。
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就在这时,破庙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嚣张的叫骂声。
“搜!给老子仔细搜!那偷灵谷的小贼肯定就躲在这附近!”
“尤其是那破庙!把他揪出来,打断腿扔出城去!”
渡我脸色瞬间煞白。
是练家的人!他们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他猛地站起身,想要从破庙后窗逃走,却听到后面也传来了包围过来的声音。
完了!被堵住了!
渡我额头冷汗直冒,心中叫苦不迭。
这才安生几天?怎么就卷进这种破事里了!
这袈裟现在送出去,还来得及吗?
他看着那些凶神恶煞、逐渐逼近的身影,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这具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体,一股久违的、被逼到绝境的戾气,缓缓自心底升起。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佛爷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一身武艺虽然荒废多年,但作为元帅的意识还在,棍棒乱打,他未必……
艹!
几名如狼似虎的家丁见到他后,毫不掩饰地拔出刀剑,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
渡我脸色彻底白了!
什么仇什么怨,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下杀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娇叱从远处传来,伴随着一道凌厉的剑光,后发先至,叮叮当当几声,将砍向渡我的刀剑全部格开!
一名身着黑衣、英姿飒爽的女子身影,落在了破庙门口,手持闪烁灵光地长剑,柳眉倒竖,怒视着练家众人。
“练家的人,好大的威风!竟敢当街行凶!”那女子声音清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