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时,豆子绣完了那幅《春庭雅集》,最后一针落在苏先生题字的落款旁,粉白花瓣与竹影交错的纹样,竟引得蜂蝶绕着绣绷打转。阿砚用整段老竹雕了个长案,案面打磨得光可鉴人,边缘雕着细密的缠枝莲,恰好能将这幅绣品妥帖安放。苏先生提笔补了“清和”二字,墨色浓淡相宜,与绣线的柔光相映成趣。
那日午后,邻村的老绣娘特意寻来,摩挲着绣品上晕染的花色,叹道:“这般融景入绣的功夫,真是把春气都锁进绢帛里了。”豆子笑着取出蜜渍桃花与新沏的雨前茶,老绣娘喝着茶,说起年轻时学绣的趣事,苏先生在旁静静听着,偶尔插话点评几句,阿砚则蹲在廊下,给老绣娘的小孙孙雕竹蚂蚱,竹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与屋里的笑语缠在一起。
夏末的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砸在丝瓜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三人躲在暖棚里,看雨水顺着藤蔓流淌,打湿了窗棂上的竹帘。豆子拿出未完成的绣品,借着棚内的微光,绣起雨中的荷叶,针脚疏密间,竟绣出了雨珠滚动的灵动感。阿砚用烘干的竹根雕了套茶具,茶杯上刻着小小的荷花,茶托则是圆圆的荷叶形状,苏先生提着铜壶,用雨前茶冲泡,茶汤入杯,荷香与茶香缠在一起,清润爽口。
秋风渐紧时,菊花酒酿成了,启坛的瞬间,酒香混着菊香漫满小院。三人围坐在石桌旁,斟酒小酌,苏先生念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阿砚便取出银杏书签,在月光下细细摩挲。豆子将晒干的菊花缝进锦囊,送给往来的行人,锦囊上绣着小小的“安”字,带着淡淡的菊香,成了路人掌心的慰藉。
冬夜的雪下得无声,暖棚里的炭火噼啪作响。苏先生铺开宣纸,画起雪中的菊花酒坛与竹制茶具,豆子在旁添了几笔飘落的雪花,阿砚则用竹笔蘸了墨,在画旁补了“围炉夜话”四字。三人捧着热茶,说起这一年的琐事:春日里孩童们的竹哨声,夏日里落在绣绷上的蜻蜓,秋日里种下的麦冬,冬日里暖棚中的暖意,桩桩件件,都成了岁月里最珍贵的印记。
转年春日,桃树又发新芽,豆子在廊下种了些凤仙花,想用来染绣线。阿砚则在竹篱笆旁栽了几竿新竹,盼着它们早日成林。苏先生依旧每日读书品茶,只是偶尔会给邻村的学子们讲讲课,书院里常常传来朗朗书声,与小院的鸟鸣、竹雕声、绣针穿梭声交织在一起,成了最动人的乐章。
有行人问起,为何三人甘愿守着这方小院,苏先生笑道:“人间至味是清欢,此处有花有竹,有友相伴,便胜过世间一切繁华。”豆子低头捻着绣线,阿砚手中的刻刀不停,两人相视一笑,眼底满是安宁。
岁月流转,桃树的枝干愈发粗壮,竹篱笆上的青苔厚了又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