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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堂。

高楷携独孤夫人安坐,屏退左右,淡声道:“你想杀我,为何?”

独孤夫人吃了一惊,俯首道:“秦公何出此言?”

“妾绝无此心……”

高楷似笑非笑:“是么?”

“你左袖中,藏着一柄匕首,削铁如泥,绝非凡器。”

“若我所料不错,你的亡夫,必是一员大将。”

独孤夫人面色数变,终于抬起螓首:“秦公既然看破,为何纳我?”

高楷:“我不将计就计,豆师铎怎会善罢甘休?”

“何况,你是他手中棋子,棋子一旦失去用处,下场往往不太美妙。”

独孤夫人柳眉一竖:“他是个无耻小人,你也未必坦坦荡荡。”

“我夫君辛燎儿,便是死在你手下。”

“今日,我誓报此仇!”

她抽出匕首,娇喝一声,便向高楷刺来。

然而,她虽有几分武艺,却低估了高楷身手。

铿!匕首尚未近身,便见一柄长刀将其挑飞,劈成两段。

独孤夫人心中一沉,拔下鬓边金簪,便要再行刺杀。

只是,一截刀尖直抵她脖颈,让她不得不停住身形。

“辛燎儿?”高楷好整以暇,“他为赵德操殿后,壮烈身死,确是一员忠臣。”

“更难得,有你这么一位夫人,费尽心思不顾危险,也要为他报仇。”

“着实伉俪情深。”

独孤夫人心如死灰,怔怔落下泪来:“妾身无用,不能报仇,只能共赴黄泉。”

她闭上双眸,做出引颈受戮的姿态。

不过,预料中的痛楚并未袭来,反而听闻长刀入鞘之声。

高楷按住金鳞刀,淡淡道:“你走吧。”

“你竟不杀我?”独孤夫人满脸狐疑。

“趁我反悔之前,赶紧离开。”高楷转过身去。

独孤夫人神色复杂,捡起断成两截的匕首,匆匆退出堂门。

她走后不久,唐检闯入前堂:“主上,奉宸司探知,这独孤夫人是辛燎儿遗孀,心怀仇恨,切不可……”

他环顾四周,却不见独孤夫人身影,硬生生止住话头。

“主上,这……”

“她刺杀我失败,逃走了。”高楷语气平淡。

唐检大惊失色:“末将立即派人追杀。”

“不必了。”高楷摇头,“追之无益。”

说话间,一名小校来报:“主上,李将军与王郎中在外求见。”

“让他们进来。”

“是!”

不多时,两人联袂劝谏:“主上,豆师铎居心叵测,独孤夫人更有蹊跷,您……”

高楷摇头失笑:“你们认为,我被美色所迷,忘乎所以了么?”

“不敢!”两人连忙下拜,“臣等只是担心,主上落入算计。”

“起来吧。”高楷挥手,“我自然明白尔等忠心。”

“独孤夫人不必理会,去把豆师铎捉拿下狱,审一审,他贪赃枉法,荼毒百姓之事。”

“遵令!”唐检匆匆去了。

王景略惊讶:“莫非,主上早就看出此事?”

“他所设,无非美人计。”高楷哂笑。

“珍馐、美酒,佳人、歌舞,如此煞费心机,我若不配合一番,岂不辜负?”

“原来如此!”李光焰面露惭愧,“臣等心浮气躁,竟以为……”

高楷笑了笑:“关心则乱,乃人之常情。”

翌日,高楷以巧取豪夺,杀人满门、戕害百姓之罪,将豆师铎及府中长史斩首示众。

诸多贪官污吏,一律严惩不贷。

行刑之时,菜市口群情汹涌,满城军民无不拍手称快。

信都既得,高楷派人传檄,收降冀州诸县。

随后,派遣夏侯敬德、李光焰、赵喆三将,各率一军平定赵、刑、深三州。

……

邢州,龙冈。

萧瑟秋风,席卷一地枯叶,吹动漫天黄沙,整座城池一片萧条。

吴伯当走在街巷中,迎面之人纷纷避让。

他抄起腰间酒葫芦,满饮一口,洒得衣襟湿透。

不知不觉,走到一座赌坊,耳闻人声鼎沸,登时心痒痒,只想来一局樗蒲?,打发这无趣时日。

不过,他摸了摸钱袋子,那干瘪的触感,顿时让他泄了气。

一仰脖,最后几滴酒落入口中,他咂摸着嘴,大摇其头。

“没酒喝,没钱花,不能玩樗蒲?,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呲了呲牙花,他一转首,瞥见一家肉铺,一胖一瘦两个汉子正扭打在一起,惨叫、求饶声不绝。

本不想多管闲事,却见那胖汉神情嚣张,大有将人活活打死的架势,登时大动肝火。

“这数条街,是我罩着的地盘,朱老六竟敢放肆!”

二话不说,他抄起刀子,大步流星冲向肉铺。

瘦小汉子瘫在地上,已然气息奄奄,血流了一地。

朱老六呸了一声,吐了口唾沫,正想结果了他,却见一团黑影,将他视线完全挡住。

抬起头,一张阎王脸映入眼帘,脖颈上,飞雀纹身颇为狰狞。

“吴雀儿?”

朱老六心中一个咯噔,面上却不显:“你拦着我作甚?”

吴伯当冷笑:“你打了我的人,却还明知故问。”

“真不把我放在眼中了?”

朱老六讥讽道:“你不过一个混不吝,市井无赖,人人避之不及。”

“我岂会怕你?”

吴伯当大怒:“你欺行霸市,屡屡跋扈杀人,不过是仗着刺史包庇。”

“今日,我必要为大家,除了你这个祸害。”

两人争吵时,惹来一群看客,聚在远处指指点点。

“朱老六作孽啊,天天打死人,官府却也不管!”

“嘘!你疯了不成,他有刺史撑腰,谁敢动他一根汗毛?”

“吴雀儿今日倒是仗义!”

“哼!他恃勇斗狠,好赌好酒,把家业都败光了,和朱老六是一丘之貉。”

“两个杀千刀的打起来,最好同归于尽,那才解气!”

“莫要这么说,吴雀儿虽然好斗,却不像朱老六一般,为非作歹,丧尽天良。”

另一厢,两人越吵越凶,火气愈旺。

朱老六索性解开衣襟,露出一身横肉,拍了拍肚皮,粗声道。

“吴雀儿,你有本事,就冲这来一刀。”

“你敢么!”

说着,他满脸不屑,觑着吴伯当,仿佛看一只臭虫。

吴伯当勃然大怒,抄起刀子,径直捅了进去。

哧!霎时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鲜血四溅。

朱老六一时不防,硬生生吃了一刀,他伸出肥厚的手指,喃喃道:“好大的胆子……”

剧痛袭来,他瘫软在地,倒在血泊之中,抽搐着没了声息。

“杀人了!”

“朱老六死了!”

“吴雀儿杀了朱老六!”

乍见此景,乡民们怔愣一瞬,顿时炸开了锅,一哄而散,个个叫嚷着,满脸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