秭归城外,楼船上,高楷笑问:“许瑞投降了?”
唐检颔首:“城破之后,他未作抵抗,献上户籍图册归顺。”
封长卿赞道:“大王料事如神!”
这一路行来,巴东、兴山、秭归三城,皆以为秦军滞留奉节,而毫无防备,直到兵临城下,方才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
区区一日,便拿下整个归州,实在叫人惊叹。
高楷淡笑:“让将士们稍作歇息,半个时辰后,立即发船。”
“是!”
从秭归顺流而下,可直达峡州夷陵城。
此前,从奉节至巴东,水师一路经过瞿塘峡、巫峡两段险隘。
瞿塘峡在三峡之中,虽然最短,但最为险峻,两岸赤甲山、白盐山对峙,最窄处不足百米,素有“夔门天下雄”之称。
所幸,一路有惊无险,只损失了十余艘蒙冲。
巫峡最为秀丽,峡谷幽深曲折,巫山十二峰巍峨耸立,云雾飘渺,可谓山水画廊,美不胜收。
只是,这行军之时,自然无心观赏。
到了三峡最后一段,西陵峡,众人才知何为三峡之险。
西陵峡不光最长,更以无数险滩着称。
?尤其是青滩、泄滩、崆岭滩,这三大关隘,个个要人性命。
楼船上,高楷抹了一把脸,雨水顺着衣领,浸湿全身。
“还有多远到夷陵?”
唐检提高声音:“尚有一百余里。”
高楷眉头大皱,这一路驶来,不光损失百余艘蒙冲,更有数十艘斗舰,被江水吞没。
军中战船本就不多,水师士卒更是宝贵,却不断有人长眠于此。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他攥了攥手掌,喝道:“我来掌舵,都随我来。”
“不可!”徐晏清劝道,“大王身负万民之望,怎能铤而走险?”
李元崇附和:“末将曾领水师作战,尚有些许经验,可为大王分忧……”
高楷一挥手:“这三个险滩,一个比一个幽深,我自有办法领航,不必多言。”
“是……”
他脚下这艘楼船,足有四层,吃水更重,不容易侧翻,但也转弯不便。
好在,高楷站在船头,每逢险滩在前,便提早示意,一一过了青滩、泄滩。
惟有最后一道崆岭滩,迟迟不见,让人提心吊胆。
封长卿建言:“不如派人驾驭蒙冲引路,即便折损,也不伤及主舰……”
高楷断然摇头:“这大风大浪之中,蒙冲还未撞见崆岭滩,便船毁人亡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众人大汗淋漓,汗水夹杂雨水,黏在身上,叫人难以忍受。
正焦急时,忽闻高楷一声大喝:“左旋,快!”
“是!”
小校们来回奔走,拼尽全力将楼船往左旋转,险之又险避过滩底暗礁。
徐晏清松了口气,笑道:“总算有惊无险,过了这一关……”
话音未落,船身猛然一震,左右摇晃起来。
众人来不及欣喜,顷刻间东倒西歪,在甲板上来回滚动,响起一片痛呼声。
李元崇撑起身子,喝道:“船尾撞到暗礁,漏水了,须得立刻换船。”
所幸,水师中另有楼船可供调换。小卒们忙碌着,将一艘艘小舟放落,飘在江面上,起起伏伏。
夏侯敬德忙道:“大王,您先走!”
高楷摇头:“儿郎们先走,我来殿后。”
他水性尚且不错,即便落入水中,只要不碰到暗流漩涡,也可支撑一段时间。
李元崇连忙劝谏:“大王,您是秦国之主,三军主帅,断然不容有失。”
张建兆梗着脖子:“大王若不走,我也不走!”
说话间,船身轰然一震,迅速下沉。
高楷沉声喝道:“废话少说,你们先走,这是军令!”
众文武一咬牙,只得跳下船头,上了小舟,往楼船而去。
高楷环顾一圈,见夏侯敬德仍岿然不动,不由喝道:“还不快走,军令也不听了?”
夏侯敬德瓮声瓮气:“大王先走,末将再走。”
高楷拧眉:“现在不是谦让之时,你水性不佳,再不走,船沉了便来不及了!”
“大王先走,末将再走。”夏侯敬德重复这一句话,并未挪动半步。
高楷气笑了:“随你!”
眨眼间,整个船身陷入水中,晃动不止。
“快上来!”眼见众人皆已离开,高楷跳上一艘小舟,招呼着夏侯敬德上船。
两人相对而坐,各自划桨,缓缓靠近楼船。
忽有一阵风浪卷来,小舟倏然反转,两人猝不及防,都落入水中。
“大王!”
“夏侯将军!”
诸将心急如焚,慌忙跳入水中,向两人游去。
哗!高楷跃出水面,大口喘着粗气,左右张望,却不见夏侯敬德身影,不由叫道。
“敬德?”
连呼数声,却不见他回应。
高楷心中一沉,深呼吸一口气,猛然钻入水中。
睁开眼,水底下一片幽暗,惟有头顶淡淡光芒,摇摇晃晃。
寻觅良久,却仍不见夏侯敬德踪影。
高楷只能跃出水面,缓口气。
李元崇游了过来,叫道:“大王,末将带您先走!”
高楷摇了摇头,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往深处游去。
环目四望,一片灰蒙蒙,仿佛万事万物都失去了色彩。
就在他憋不住气时,猛然瞧见一点紫光飞旋。
高楷心中一喜,游了过去,果然是夏侯敬德。
他脸颊鼓起,双手双脚扑腾着,却甩不开一丛水草。
见了高楷来,他又惊又喜,却连连摇头,挥手让高楷快走。
高楷并未理会,一股气沉入水底,解开捆缚,抓着他臂膀,迅速向水面靠拢。
楼船上,徐晏清心急如焚:“大王!”
只是,任凭他如何呼喝,并不见人回应。
他一咬牙,猛然跳入水中。
“徐侍郎?”封长卿大惊失色。
他攥了攥手掌,望着波涛汹涌的江面,踌躇片刻,正想跳下去,忽闻一声声欢呼响起。
“大王,是大王和夏侯将军!”
“他们上来了!”
封长卿循声看去,果然见得高楷与夏侯敬德浮出水面,仰着头挥了挥手。
他松了口气,一时竟瘫软在地。
“大王!”李元崇、张建兆、吴伯当与徐晏清一齐围了过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爬上小舟,往楼船划去。
“快放绳索,快!”封长安急忙叫道。
不久后,众人陆续登船,躺在甲板上大口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