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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混合着一种无声的焦虑,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灯光冷白,照得人脸上血色尽失。

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摘下口罩,面对瞬间围上来的一圈人,语气带着疲惫后的舒缓:“万幸。三个人都救过来了。唐秋同志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骨裂,需要静养。谢云峰同志左腿骨折,伴有脑震荡,但意识已经恢复,就是情绪还有点激动,需要观察。夏禹同志...”

所有人的心瞬间又被提了起来。叶玉玉的手猛地攥紧了丈夫夏奇的手臂。

“左臂桡骨骨折,一根肋骨骨裂,这些都不算太严重。最主要的问题是轻微脑震荡,加上极度疲劳、脱水,还有...情绪上的巨大波动导致了神经性休克,身体启动了保护机制,所以暂时昏迷了。生命体征已经稳定,需要深度睡眠来恢复,暂时不要打扰他”。

一阵混杂着巨大庆幸和后怕的呼气声在人群中响起。柳熙然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这次是放心后的宣泄。顾雪红着眼圈,紧紧搂着她的肩膀。唐清浅则仰起头,飞快地眨着眼,把酸涩逼了回去。

夏奇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弛了一点,他用力握了握妻子的手,然后上前一步,沉稳地向医生道谢:“辛苦了,医生。非常感谢”。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仿佛那个接到电话瞬间脸色煞白、几乎握不住手机的男人只是幻觉。

此刻,确认儿子没有生命危险后,他那高效处理问题的大脑立刻开始运转,优先级清晰无比。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走廊另一端。

谢文轩坐在轮椅上,身上搭着毯子,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看着急救室的门,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

林沫清站在他旁边,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轮椅扶手,另一只手绞着衣角,脸上是一种无法融入的局促。他们周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与夏禹这边的“家人”区隔开来。

夏奇轻轻拍了拍叶玉玉的手背,递给她一个“交给我”的眼神,然后迈步向谢文轩夫妇走去。他的步伐稳健,不见慌乱。

他停在谢文轩面前,微微弯下腰,语气平和,不带任何审问或责备,只是陈述:“文轩,我是夏奇,夏禹的父亲”。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急救室的方向,“小夏没事了,需要休息。云峰也没事,很快你们就能看到他”。

谢文轩的瞳孔微微聚焦,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让他发不出声音。林沫清则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神躲闪。

夏奇没有给他们压力,而是将目光转向一直紧紧跟在他和叶玉玉身边、小手冰凉死死抓着他衣角的谢夭夭。

小姑娘脸上泪痕未干,大眼睛红肿得像核桃,从下飞机得知哥哥昏迷开始,她就没再说过一句话,所有的恐惧和悲伤都憋在了那双眼睛里,直勾勾地盯着急救室的门,仿佛要用目光把它烧穿。

夏奇的心抽痛了一下,但他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他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谢夭夭平齐,温暖的手轻轻覆上她冰凉的小手,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夭夭”。

谢夭夭回过神,看向他。

“你看”,夏奇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亲生父母,“爸爸妈妈在那里。他们经历了很可怕的事情,现在也很害怕,很需要你。哥哥这里,有我们守着,他睡醒了第一个想看到的一定是你。但现在,你能不能替哥哥,也替我们,先过去陪陪他们?他们等了你好久好久”。

他的话,将“责任”和“被需要”的情感赋予了谢夭夭,而不是单纯的“认亲”压力。这既给了谢夭夭一个缓冲和行动的理由,也给了谢文轩和林沫清一个与女儿自然接触的契机。

谢夭夭顺着夏奇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那对陌生又熟悉的、憔悴不堪的男女。她的心跳得厉害,有恐惧,有陌生,但更多的是哥哥倒下前那句“只是为了你”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和责任。

她的小手在夏奇手里微微颤抖,却慢慢松开了他的衣角。

她看了看急救室的门,又看了看那对眼巴巴望着她、眼中充满了卑微祈求的父母,最终,她极其缓慢地、像是下了巨大决心般,朝着谢文轩和林沫清的方向,迈出了一步。这一步,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夏奇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站起身,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叶玉玉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紧闭的房门上收回,脸上努力绽开一个温柔却难掩疲惫的笑容,走向了另一边几乎要被自责和担忧淹没的三个女孩。

她先是将哭得几乎脱力的柳熙然轻轻揽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好孩子,不哭了,没事了,没事了...”她的声音温柔,带着母亲的魔力,柳熙然埋在她肩头,哭声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抽噎。

然后她看向还能勉强维持镇定的顾雪和唐清浅,伸手理了理顾雪有些凌乱的头发,又握住唐清浅冰凉的手:“小雪,清浅,你们都辛苦了,吓坏了吧?别怕,都过去了”。

她的安抚精准而温暖,瞬间化解了女孩们强撑的坚强,让她们红了眼眶,找到了可以暂时依靠的港湾。

就在叶玉玉轻声细语地安抚着女孩们,夏奇的目光追随着小心翼翼走向亲生父母的谢夭夭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压抑的、踉跄的脚步声。

钱奶奶在王燕的搀扶下,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赶来。老人一头银发凌乱,脸上老泪纵横,原本还算矍铄的精神气仿佛一夜之间被彻底抽干,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恐惧。

她一眼就看到了夏奇和叶玉玉,也看到了急救室那紧闭的门。

“小夏他爸..”老人声音破碎,挣脱开王燕的手,竟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双腿一软,就要朝着夏奇和叶玉玉跪下去!“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小夏啊...都是我这老糊涂...要不是我...小夏他不会...他不会...”

那一跪,承载着老人无法承受的重压和自责,眼看就要落下。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叶玉玉惊愕地转头。正在走向父母的谢夭夭也愣愣地停住脚步。

就在这瞬间,夏奇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双臂稳稳地、用力地托住了钱奶奶下坠的身体,坚决不让她跪下去。

他将老人颤抖的身体牢牢扶住,甚至顺势轻轻拥住了她瘦削的肩膀。他的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暖和坚定,响彻在寂静的走廊里:

“钱姨,您别这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急救室的门,眼神深处是同样作为父亲的担忧,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深沉的、近乎骄傲的肯定。

“如果这是夏禹自己的决定”,夏奇的声音沉稳有力,“那么,他来之前,就一定已经做好所有的准备了”。

“包括面对这个”。

这句话,重逾千斤。它不是简单的原谅或安慰,而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选择的最高程度的理解、尊重与肯定。

他肯定夏禹的担当,肯定他的勇气,肯定他为之付出甚至差点牺牲一切的信念。

他是在告诉所有人,尤其是告诉愧疚欲绝的钱奶奶:夏禹不是被迫卷入,他是一个做出了自己选择的、有担当的年轻人。

“他和我说...他打牌,最讨厌的就是出牌。他觉得..拿到手里的,应该都是他的”,夏奇声音温和,就这样稳稳地扶着痛哭的钱奶奶。

谢夭夭回头望着这一幕,看着紧闭的房门,她的小手慢慢握紧。哥哥做出的决定...夏禹准备好的事情...

她再次转过头,看向那对不知所措的父母,眼神里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复杂的、坚韧的东西取代。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彻底迈开了脚步,朝着她的生身父母,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过去。

谢夭夭看着面前憔悴的两人,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音节。死死地堵在喉咙口,带着生涩的疼。

林沫清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出手,那是一个渴望到极致的、想要拥抱的姿势,却又在半途僵住,无力地垂下,手指蜷缩着。

她喉咙里哽咽着,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夭夭...”

谢文轩坐在轮椅上,头颅深深埋下,枯槁的双手死死攥着盖在腿上的薄毯,剧烈颤抖着。他甚至连抬头再看一眼女儿的勇气都已耗尽,巨大的羞愧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

走廊里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沉默的一家三口身上,充斥着难以言说的沉重和心酸。

就在这时,谢夭夭却极轻地摇了摇头。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林沫清眼中微弱的光。

然而,谢夭夭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冰冷的平静,一字一句,凿在人心上:

“你们”,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父母,最终落向那扇紧闭的急救室门,“欠我哥一句‘谢谢’”。

她的视线转回,看向轮椅上的谢文轩,“也欠我哥一句,‘对不起’”。

所有人都明白。前半句,谢的是夏禹,谢他豁出命去,换回他们的生路。后半句,愧的是谢云峰,愧他身为长子,被迫承担了本不该他承受的所有苦难和风险,甚至此刻也躺在病房里。

至于她自己——

谢夭夭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翻涌的、复杂的酸楚努力压回心底,声音依旧平静。

“至于我”,她看着面前这对给了她生命却又缺席了她整个成长岁月的男女,轻轻地说道,“你们没有欠我什么”。

不是原谅,不是接纳,甚至不是抱怨。

而是一种划清界限般的“理解”。理解他们的身不由己,理解这场长达近十年的分离里。

她选择将这份沉重的“债”,仅仅限定于眼前具体的恩与愧,限定于她那两位为此付出了鲜血和伤痕的哥哥。

而她自己那份庞大的、无处安放的失落和情感,她选择自己背起来,不向他们索取,也不让他们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