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玄大营，玄铁重骑军阵的后方，一名身材魁梧如铁塔的将领，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
他叫韩文龙，北玄名将，亦是这一万玄铁重骑的最高统帅。
他的脸上，没有闫真那般外露的阴鸷，只有如同万年玄冰一般，化不开的冷静与漠然。
他亲手将玄铁重骑打造成了一部冰冷、精准、无可阻挡的战争机器，而他自己，就是这部机器的核心。
就在刚才，他通过千里镜，清晰地捕捉到了战场中央那股黑色洪流的惊人变化。
原本那个势不可挡的巨大锋矢阵，竟在短短数个呼吸之间，分解、重组，化作了数百个更加灵活、也更加尖锐的小型锥形阵。
紧接着，这数百把“手术刀”，没有丝毫的犹豫，调转方向，直直地朝着他麾下大军的左翼，发起了决死冲锋。
韩文龙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欣赏，和更多的不屑。
“有点意思。”
他低声自语，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金属的质感。
“想要在我军合围完成之前，集中全部力量，撕开一道口子逃出生天？以点破面，倒是骑兵作战的精髓。”
身旁的副将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紧张。
“将军，那牛皋悍勇无双，这虎豹骑看样子更是精锐，我军左翼虽然兵力占优，可仓促之间对上他们全部的冲击力，恐怕……”
“恐怕什么？”
韩文龙缓缓转过头，用他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瞥了副将一眼。
“恐怕抵挡不住？”
副将瞬间感觉如坠冰窟，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末将不敢。”
“哼。”
韩文龙重新将目光投向战场。
“南境的骑兵，打法刁钻。但他们错就错在，不该用自己的短处，来碰我们的长处。”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两块铁石在互相撞击。
“命右翼，全军加速！不必保持阵型，以最快速度，向左翼靠拢！我要在半炷香之内，看到包围圈彻底合拢！”
“告诉孟通（左翼统领），让他稳住阵脚，不必主动出击，结圆阵，用重量，给我就地碾死他们！”
“是！”
传令兵得令，飞速策马而去。
牛皋的意图，他一清二楚。
但这，正中他的下怀。
原本，他还担心这五千滑不溜手的虎豹骑会利用其机动性，在自己的包围圈形成之前四处逃窜，那样反而要花费更多手脚。
可现在，对方竟然主动发起了决死冲锋，一头撞向自己最坚固的阵线。
这已经不是勇猛了。
这是愚蠢。
他就是要用左翼这块最坚硬的铁砧，硬生生接下虎豹骑这柄战锤最狂暴的一击。
诚然，铁砧会受损，但他麾下的勇士，会用血肉和钢铁，将这柄战锤，死死地卡在原地。
而那时，加速赶到的右翼，将会化作另一柄更大的铁锤，从他们的侧后方，给予其致命一击！
任你牛皋有通天之能，任你虎豹骑天下无双，陷入两面夹击的重围之中，唯一的下场，便是被活活挤压、碾碎！
……
左翼军阵。
孟通感受着脚下越来越剧烈的大地颤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满是嗜血的兴奋。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如同疯虎下山般的牛皋，看到了他身后那数百个小型锥形阵，是如何义无反顾地，朝着自己这片钢铁森林撞了过来。
“将军，敌军冲过来了！”身旁的偏将声音有些发紧。
“我瞎了吗？”
孟通粗声粗气地骂了一句，脸上却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传令下去！所有人，长戈平举！保持速度！准备……撞击！”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胯下的战马因为前方那股无可匹敌的气势，而发出不安的低鸣。
虎豹骑的战马，确实是好马。
比他麾下这些负重前行的战马，要高大、神骏得多，身上甚至还披着一层看起来颇为古怪的甲胄。
但，战争，从来都不是只看马的。
“一群蠢货。”
孟通在心中冷笑着。
他麾下这一万玄铁重骑，人马俱甲，每一个骑兵单元的总重量，都接近千斤。
一万座移动的铁山，同时向前推进，其蕴含的动能，是何等的恐怖？
虎豹骑想要凭借冲击力撞散他们的阵型？
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不是作战，那是自杀！
是杀敌八百，自损一万的愚蠢行为！
他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双方撞击的瞬间，那些看起来神骏的乌骨马，是如何在自己麾下战马的巨大重量碾压下，骨断筋折，血肉横飞的场景。
他要让整个南境都知道，在绝对的重量面前，任何的速度和技巧，都是徒劳！
三百步！
二百步！
一百步！
距离，已经近在咫尺！
孟通甚至能看清，牛皋那张因为嘶吼而扭曲的脸，和他手中那对闪烁着寒光的铜锏。
他握紧了手中的铁胎长戈，全身的肌肉都已经绷紧，准备迎接那石破天惊的第一次撞击。
然而，就在双方的距离，被拉近到不足五十步的瞬间。
就在那股磅礴的杀气，已经扑面而来，让最前排的骑士甚至能闻到对方战马口鼻中喷出的热气的瞬间。
异变，陡生！
只见冲在最前方的牛皋，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发出了一声更加狂暴的，谁也听不懂的怒吼！
“拔——雷！”
“雷？”
孟通的脑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什么雷？
但下一秒，他便看到了此生，最为惊骇，也最为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那五千名正在以命相搏，高速冲锋的虎豹骑，竟如同一个人一般，做出了一个整齐划一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动作。
他们左手依旧死死地攥着缰绳，保持着战马的平衡与速度。
而他们的右手，却闪电般地探向了自己的腰间。
在那里，他们解下的，不是备用的弯刀，不是投掷的短矛。
而是一个个拳头大小，通体黝黑，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瓷罐子。
紧接着，在无数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五千名骑士，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火折子，拇指一弹，火星亮起。
他们将那闪烁着微弱火光的火折子，对准了手中瓷罐上，那根只有寸许长的，墨绿色的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