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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鼓,落下了最后一记沉闷的尾音。

天地间,一片死寂。

随即,大地开始轰鸣。

那不是雷声,而是三万只包裹着铁片的马蹄,同时踏在地面发出的巨响。

一股吞噬光线的黑色铁流,从地平线上无声地涌起,将城外那片刚刚抽出新绿的田野,连同点缀其间的农舍与阡陌,顷刻间彻底淹没。

城墙之上,一名负责指挥弓箭手的都尉,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放箭!都他娘的别愣着!给我放箭!”

箭矢如雨,升上天空,又稀稀拉拉地落下。那层脆弱的黑纱,撞在神武军厚重的铁甲之上,被轻易弹开,连一丝白痕都未能留下,如同孩童无力的投石。

一名年轻的弓箭手甚至忘了拉开第二弓,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片毫发无损的黑色浪潮,手中的长弓“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铁流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

杨再兴单人独骑,是这股黑色铁流最锋利、最冷硬的矛尖。

“轰——!!!”

城门,在巨型攻城槌的撞击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厚重的木板向内凹陷,巨大的铁制门钉被硬生生挤出,木屑四溅!

城墙上的守军,被这股巨大的震动骇得东倒西歪。知府周世显早已没有了半分官威,他死死扒着冰冷的墙垛,养尊处优的脸惨白如纸。

猛然转身,一把揪住身边府军统领王贺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朝廷的大军呢?!回答我!为何苏寒的杀神会出现在我明州城下?!”

王贺一把推开他,双目赤红地盯着城下那缓缓推进的攻城槌,嘶吼着下达着早已无用的命令:“顶住!都给老子顶住!滚木!擂石!金汁!都给老子往下砸!”

可他的命令,根本无法被有效执行。负责搬运擂石的民夫早已作鸟兽散,煮沸金汁的大锅旁,只剩下几个吓傻了的伙夫。撞击声,如同催命的符咒,一声接着一声,不仅敲打着城门,更敲打在城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鱼乐府城内,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衙役们挥舞着水火棍,试图驱散那些堵在街上、神情惶恐的百姓,却被更多的人潮挤得东倒西歪。

西市菜市场,那个卖猪肉的屠夫,放下了手中的屠刀。

他身旁,那个卖菜的老农将最后一筐烂菜叶子倒在地上,浑浊的眼睛里闪着一丝决绝的光。“王屠户,听着城门那动静,怕是顶不住半个时辰了。”

屠夫看了一眼街上那些还在耀武扬威、用刀鞘抽打着百姓的衙役,一口浓痰狠狠地啐在了地上。“半个时辰?老子看半刻钟都悬!周扒皮那群狗东西,除了搜刮民脂民膏,还会干个屁!城破了,遭殃的还不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

“那你的意思是?”老农的草叉握得更紧了。

“他娘的,反了!”

屠夫一把扯下身上那件油腻的围裙,从案板之下,抽出了一柄磨得雪亮的剔骨尖刀。“与其等城破了被乱兵砍死,不如咱们自己动手,开门迎王师!我可听南边来的客商说了,七皇子殿下是活菩萨,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干了!”老农将草叉往地上一顿,“周扒皮不让我们活,咱们也不让他好过!”

“开城门!迎王师!”

屠夫振臂一呼!

回应他的,是整个菜市场,数百名被压迫到了极限的底层百姓,那震耳欲聋的怒吼!

“开城门!迎王师!!”

“杀了周扒皮!”

“迎七皇子殿下入城!”

民心,在这一刻,化作了最锋利的刀。

屠夫与老农,带着数百名手持菜刀、扁担、锄头的百姓,如同一股浑浊的洪流,逆着那些逃窜的官兵,向着城门的方向,冲了过去。

一名叫李四的年轻衙役,平日里仗着身上的官皮作威作福,此刻却被眼前这阵仗吓得两腿发软。他看到那王屠户像一头发疯的公牛,撞进了他们那本就稀疏的防线。

“拦住他们!一群贱民,想造反吗?!”他身边的队率色厉内荏地呵斥着,试图用官府的威严,镇压这群“乱民”。

屠夫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行动,回应了对方。

他蒲扇般的大手,握着那柄剔骨尖刀,肥硕的身躯,在这一刻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那名队率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浓烈的血腥与汗臭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举刀格挡。

“咔嚓!”

那柄看似坚固的制式佩刀,在屠夫那凝聚了全身力气的劈砍之下,如同朽木般应声而断。剔骨尖刀余势不减,从队率的额头,直直地劈了下去,将他整个人,连同他那身还算光鲜的盔甲,从中剖开!

红的、白的,瞬间四散迸溅!

李四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手中的水火棍再也握不住,转身就跑。他只想离这群疯子远一点。

这血腥无比的一幕,成了点燃火药桶的最后一根引信。

“杀啊!”

百姓的洪流,彻底淹没了那队早已吓破了胆的府兵。

“轰隆——!!!”

就在此时,城门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最后的、金属与木头彻底撕裂的巨响!

那扇支撑了近百年的厚重城门,终于在攻城槌不知疲倦的撞击下,化作了漫天飞舞的碎片!

阳光,混杂着城外那股冰冷的杀气,从巨大的豁口中,疯狂地涌入!

府军统领王贺,呆呆地立在门后。他看到,那尊黑色的魔神,单人独骑,从那漫天烟尘之中,缓缓步入。

也看到了,自己身后,那片由屠夫和农人组成的,同样向他逼近的,愤怒的海洋。

他被夹在了中间。

身后那最后一丝属于北玄王朝的尊严,被内外两股同样无可抗拒的力量,彻底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