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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府正堂,气氛有些凝滞。

京城来的天使,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姓刘,平日里在御书房伺候,最是懂得察言观色。可今日,他那一身绣着蟒纹的锦袍,似乎并没能给他带来往日的底气。

刘公公捧着圣旨,跨过门槛。

他习惯性地挺了挺胸,目光扫向堂上。

按照规矩,接旨之人,需沐浴更衣,设香案,跪迎天恩。

可此刻,正堂之上。

苏寒依旧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他手里端着盖碗,轻轻撇着茶沫,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典韦如同一尊黑铁塔,抱戟立于他身侧,那双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刘公公的脖子,仿佛在琢磨从哪下刀比较顺手。

刘公公的脚步顿住了。

一股无名火,瞬间窜上了他的心头。

他想起了一年前。那时这七皇子还在京城,不过是个无权无势、任人拿捏的废物。那时候,就算是宫里管事的一条狗,都能冲他吠上两声。

如今虽说掌了兵,难道连祖宗规矩都不顾了?

见君父之诏如见君父!

“大胆!”

刘公公尖细的嗓音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刚要冲口而出。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措辞,要拿出钦差的款儿,好好训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子几句。

就在这时。

苏寒缓缓抬起了眼。

那目光很淡,淡得像是一潭死水。

可当刘公公的视线与那道目光撞在一起时,他只觉得一股凉意顺着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像是被一头正在打盹的猛虎,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那不是看钦差的眼神。

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咕嘟。”

刘公公那句到了嘴边的“大胆”,硬生生随着一口唾沫,咽回了肚子里。

他猛地打了个哆嗦,双腿一软,差点没拿稳手里的圣旨。

他突然反应过来了。

这哪里还是那个在京城唯唯诺诺的废物皇子?

这是手握数十万虎狼之师,刚刚吞并了江南六州,连杀太尉、皇子的南境霸主!

在这徐州地界,他刘公公这颗脑袋,还没苏寒手里那个茶杯值钱。

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衬。

刘公公原本挺得笔直的腰杆,瞬间佝偻了下去。他脸上那副趾高气扬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副谄媚而卑微的笑脸。

“咳……”

他清了清嗓子,不敢再提什么跪迎,也不敢再摆什么架子。

他颤巍巍地展开手中的明黄卷轴,用一种近乎讨好的语调,开始念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皇七子苏寒,文韬武略,乃国之柱石。昔日离京,原为磨砺。今江南平定,贼寇伏诛,皆吾儿之功也……”

苏寒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听着那些冠冕堂皇的溢美之词,听着那位父皇如何将之前的生死相搏,轻描淡写地化作“磨砺”与“误会”。

刘公公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越念越快,似乎只想赶紧把这烫手的差事办完。

“……特册封为——镇南王。”

“赐九锡,假节钺,开府建牙。”

“南境、沿海、江南共计十一州之地,尽归王土,世袭罔替……”

“……钦此。”

念完最后一个字,刘公公像是虚脱了一般,长出了一口气。

他双手高举圣旨,弓着腰,小碎步挪到苏寒面前,头都不敢抬。

“殿……王爷,请接旨。”

苏寒看着那卷明黄色的圣旨。

镇南王。

九锡。

十一州封地。

多么诱人的价码。若是换作旁人,恐怕早已感激涕零,山呼万岁。

苏寒放下茶盏,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哪是什么圣旨。

这是一包裹着厚厚蜜糖的……砒霜。

他伸出手,随意地将那圣旨抓在手里,像抓着一块抹布。

“回去告诉父皇。”

苏寒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了刘公公的耳朵。

“这‘镇南王’,儿臣……当了。”

王猛站在苏寒身后,看着那卷被随意扔在桌角的圣旨,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镇南王。

这三个字,看似荣宠至极,实则是道枷锁。

主公既然接了旨,受了封,那便是北玄的臣子。臣子若再举兵北上,那便是谋逆,再无“清君侧”的大义名分。

这一步棋,走险了。

但王猛看着苏寒那挺拔的背影,终究没有开口。他知道,主公行事,从无废棋。

堂下,刘公公见苏寒收了旨意,如蒙大赦。

这里的空气太冷,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更是让他如坐针毡。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既……既然王爷已接旨,那杂家……杂家这就回京复命了。”

刘公公弓着腰,一边后退,一边赔笑,只想尽快逃离这座吃人的刺史府。

“慢着。”

苏寒淡淡开口。

刘公公的脚步骤然僵在半空,心脏猛地一缩,差点漏跳了一拍。

他僵硬地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王爷……还有何吩咐?”

苏寒没有看他,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典韦。”

“在!”

黑铁塔般的典韦瓮声应诺,大步上前。他那蒲扇般的大手里,托着一只小小的漆盘。

盘子里,孤零零地放着一锭银子。

五十两。

对于传旨的钦差来说,这点银子,甚至不够塞牙缝的。往常去那些藩王府宣旨,哪个不是几千两银票的孝敬?

可此刻,看着典韦那张狰狞的恶鬼脸,刘公公只觉得这五十两银子,比五万两还要烫手。

“拿着。”典韦把盘子往刘公公怀里一塞,震得刘公公胸口发闷。

“这……这……”刘公公捧着银子,手都在抖,“谢……谢王爷赏。”

苏寒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叶,目光透过袅袅热气,落在了刘公公那张煞白的脸上。

“刘公公。”

苏寒的声音很轻,漫不经心。

“本王今日未曾跪迎圣旨,也没设香案供奉。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本王……没规矩?”

“扑通!”

刘公公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啊!”

他把头磕得砰砰响,额头瞬间一片青紫,声音尖利得有些刺耳。

“王爷是天潢贵胄,是人中龙凤!那些繁文缛节,那是给凡夫俗子定的!王爷您是做大事的人,不拘小节!这是豪气!是……是英雄气概!”

刘公公搜肠刮肚,把这辈子能想到的好词儿全倒了出来,脸上堆满了极度谄媚、甚至有些扭曲的笑容。

“在奴婢眼里,王爷就是这天下最有规矩的人!王爷的话,就是规矩!”

苏寒看着他那副丑态,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行了。”

苏寒摆了摆手,像是在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既如此,那便回吧。”

“替本王,给父皇带个好。”

“是!是!奴婢告退!奴婢告退!”

刘公公如获新生,从地上爬起来,捧着那五十两银子,倒退着出了大堂。

直到跨出刺史府的大门,被外面的热风一吹。

刘公公才觉得后背一阵冰凉。

他伸手一摸。

厚厚的锦袍内衬,早已被冷汗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