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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室之内,异香与能量肆虐后的焦灼气息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一种奇异的、仿佛雨后初霁般的清新感。

巨鼎嗡鸣渐息,只余金属冷却时细微的“咔嗒”声。

郎卫们正沉默而高效地清理着狼藉,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余温尚存的“神迹”。

萧烬羽独立于鼎前,眸光沉静如古井深潭。

“灵蕴场平稳…嬴政生理指标进入深度修复期,神经兴奋度缓降,但其生命磁场强度显着提升,超出基准模型预测。”

沈书瑶的意念传来,“他需要时间适应这蜕变。一夜间隔是明智的,能让他冷静,也能让消息在恐惧与贪婪中发酵。”

萧烬羽微不可察地颔首。

此时,丹室外传来恭敬而清晰的通报,谒者的声音平稳而克制,完全遵循着宫廷仪轨:

“陛下有旨:丹已功成。朕体感天恩,需静思其详。宣萧烬羽,于明日卯时正,携丹于章台宫偏殿候见!”

来者是始皇身边一位神色肃穆的资深谒者,身后郎卫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着萧烬羽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这一夜的间隔,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政治酝酿。

风暴正在寂静中成型。

次日卯时,晨钟荡彻咸阳。

在数量倍增、气息愈发冷冽的郎卫“护送”下,萧烬羽手持那温润的玉髓丹盒,穿过宫阙间愈发肃杀的回廊。

所有遇见他的侍卫与宦官,皆深深垂首,不敢直视,仿佛他周身环绕着无形的、令人敬畏又恐惧的力场。

章台宫偏殿,烛火通明,甲士环立,矛戟如林,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始皇嬴政已高踞殿首,更换了玄黑常服,试图维持威仪。

但他眼中那难以完全内敛的灼人神采,以及皮肤下隐隐流动的光泽,都昭示着昨夜发生在他身上的奇迹。

御阶之下,大秦帝国的核心权力层齐聚:

丞相李斯面色沉静如水,眼神深处却如冰封的湖面,不见波澜却暗流涌动;

上卿蒙毅按剑而立,身躯挺拔如松,目光如电,不仅审视着萧烬羽,更以其武者敏锐的灵觉,感知着那丹盒以及陛下身上每一丝生命气息的微妙变化;

御史大夫冯劫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与一种基于法度即将被践踏而产生的深深忧虑;

国尉尉缭抚着短须,眯起的眼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近乎计算的光芒,似乎在衡量此物对军国大业的潜在价值;

宗正则脸色苍白,眼神中混杂着对超自然力量的天然惶恐与对宗庙礼制可能被颠覆的不安。

萧烬羽步入大殿,瞬间成为所有目光的焦点。

他行至御阶之下,依礼微揖。

“陛下,丹已在此。”

一名显然是始皇心腹、年长而沉稳的宦官上前,并未直接触碰丹盒,而是对萧烬羽做了一个“请置”的手势。

萧烬羽会意,亲自将丹盒平稳地置于御案之上,然后退后五步。

与此同时,两名郎卫无声上前,手持巨盾,护在御案侧前方。

那宦官这才深吸一口气,用一方金丝厚帛覆手,极其缓慢地将盒盖揭开一条细缝,整个人迅速后撤一步,凝神感应片刻,确认无异状后,才在郎卫的盾牌掩护下,完全打开盒盖,然后迅速退至安全距离。

这套无声而严谨的流程,将宫廷对未知事物的极致戒备体现得淋漓尽致。

盒盖开启的刹那,那枚“龙髓精元”的光华流淌而出,殿中空气为之微微一漾。

重臣们无不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拂过身心,随即又是一阵莫名的清明。

蒙毅的指尖在剑格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冯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几乎要踏前一步谏言,又硬生生忍住;

尉缭的眼中精光一闪;

宗正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彩!”

嬴政的赞叹声洪亮如钟,带着前所未有的生命力,“此丹蕴天地之精,夺造化之工!萧先生真乃天赐大秦之圣人!”

他亲自伸手,感受着丹药传来的磅礴生机与共鸣,脸上焕发着狂热的光彩。

“赏——金千镒,帛缎千匹,珍宝五箱!赐骊山脚下沃土千顷,准乘安车,仪同三公!” 赏赐调整得极尽尊荣又未僭越帝王仪制。“另赐甲第一座于宫阙之侧,便于朕时时请教!一应仆役,皆由少府供给!”

萧烬羽闻言,眼神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仿佛不解这些世俗之物有何意义的微光,随即恢复平静,语气依旧淡然:“谢陛下。”

丞相李斯适时上前,拱手道,言辞圆滑至极:“陛下圣体康泰,神采焕发,实乃臣等万幸,江山之福。此天降祥瑞,确应载入史册,光耀万世。为示郑重,或可令太医令、太史令共同详录陛下日后圣体日趋强健之状,亦可昭示天下,安兆民之心?” 他巧妙地将“查验”包装成“宣传”与“维稳”。

嬴政大笑摆手:“丞相有心了。然此丹之神妙,非凡俗所能度量,朕身感之,心知之,足矣!记录之事,日后再说。”他再次肯定了丹药的神异,驳回了变相的检验。

李斯躬身退下,面无表情,但其宽大袖袍下的手指,因皇帝这近乎盲信的恩宠和对现有秩序被轻易打破的无力感,而骤然攥紧。

嬴政转而咨询萧烬羽:“先生,此丹后续,可还有需留意之处?”

萧烬羽将“循序渐进、巩固根基”之理淡然道出,合乎丹道,亦含警示。

嬴政肃然点头:“先生所言乃至理!朕当静心化纳,巩固根基!”他亲手合上丹盒,对身旁宦官厉声道:“将此丹置于玄金宝函,加朕之独玺封印,由郎卫日夜看守,没有朕的手令,任何人——包括朕自己——不得擅动!” 这道命令将其多疑与谨慎体现得淋漓尽致。

最后,始皇目光灼灼地看向萧烬羽,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萧先生深明天道,神通造化,非凡俗可比。朕敬先生之才,尊先生之道。自即日起,待先生以‘不名’之礼,见君不趋,奏对不拜,秩比上卿!”“秩比上卿”意味着享受上卿级别的俸禄与待遇,但并未赋予实际官职权责,是一个更符合秦制、却同样尊崇且更显怪异的安排。

此言一出,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短暂的、死寂的沉默后,御史大夫冯劫的呼吸骤然加重,脸上血色上涌,骇然与愤怒几乎要冲破臣子的礼仪束缚;

丞相李斯眼帘低垂,但其下垂的眼皮猛地跳动了一下,宽大袖袍下的手指骤然蜷缩;

上卿蒙毅的眉头紧紧锁死,目光如实质般扫过萧烬羽,又迅速回到皇帝身上,评估着这道命令带来的安全隐忧;

尉缭抚须的手停住了;

宗正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陛下,”萧烬羽适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仿佛未察觉到周遭几乎要迸裂的紧张气氛,“山野之人,唯愿静参造化,于丹室清修足矣。于朝政军事,并无见解,亦不敢妄言。望陛下允准。”

嬴政见其如此“淡泊”,龙颜大悦:“准!先生只需安心清修,丹室乃重地,郎卫再增三队,昼夜轮值,将丹室围如铁桶,绝不容任何惊扰!” “围如铁桶”将这超然地位背后的软禁本质表露无遗。

“谢陛下。”萧烬羽微微一揖。

觐见结束,始皇离去。

群臣恭送,但每个人离殿时的步伐都显得异常沉重。

李斯与冯劫的目光有一瞬间的短暂交汇,里面充满了共同的震惊与深深的忧惧;

蒙毅最后看了一眼萧烬羽,眼神中的审视已变成了极度的凝重;

尉缭摇头不语,似在算计这变数对天下格局的影响;

宗正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萧烬羽在郎卫的簇拥下返回丹室。

厚重的赏赐、尊崇的礼遇、毗邻宫禁的甲第……

这一切皆是黄金铸就的囚笼枷锁。

嬴政的长生之火已被他亲手点燃,永不熄灭。

赵高的怨恨、李斯的忌惮、冯劫的敌意、蒙毅的警惕、整个秦帝国权力顶层的震动……

他已置身于风暴的最中心,脚下是即将沸腾的岩浆。

恩宠之下,杀机已现。

始皇延寿之喜,便是丹师枷锁之始。

今日重赏,明日索求。

四方妒火暗燃,咸阳宫阙,已成困兽之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