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祁让一直住在总兵府处理周林和王瑾的案子。
晚余当天晚上就回了佑安堂,后面的几天也没有再和祁让见面,只是听闻城中隐约传出风声,说五爪金龙的风筝其实是皇上放的,皇上微服私访来了甘州,正是为了查处周王二人。
民众们都很震惊。
甘州地处边陲,山高路远,从不曾有圣驾亲临此地,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惊天大奇闻。
有人信,有人不信,一时间各种各样的传闻满城乱飞。
晚余猜想,应该是祁让命人放出的风声,先让百姓接受他来了甘州的事实,然后再名正言顺地去嘉峪关视察。
如此一来,和龙风筝扯上关系的佑安堂,自然不会再受人非议。
晚余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等到案子接近尾声时,便打算先探探梨月的口风,看她愿不愿意和祁让一起去嘉峪关。
然而,没等晚余想好怎么和梨月说,祁让却在沈长安和一众兵士的陪同下来了佑安堂,说自己前些天在草场放风筝给佑安堂带来了麻烦,如今忙完了手头的事,想要带着佑安堂所有的孩子一起再去那个草场放一回风筝。
晚余吃了一惊,问他怎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祁让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朕觉得与其带梨月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玩,不如与民同乐,让大家都参与进来,这样的话,你不用再刻意避讳朕,关于佑安堂的谣言也会不攻自破,如此才算两全其美。”
晚余无话可说,转头看了眼沈长安。
沈长安说:“皇上思虑周全,我也觉得这样挺好,我已经让人在草场周围布防,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好了。”
晚余听他这么说,只得点头道:“既然你们都觉得好,那就这么办吧!”
梨月一大早就跑出去和别的孩子玩耍,晚余让紫苏和梅霜去把她找回来和祁让见面,另外还要嘱咐她一些话,免得她玩疯了什么都往外说。
不大一会儿,梨月就顶着一脑门的野花跑了进来:“阿娘,今天是星期天,你叫我回来干什么呀?”
话音未落,看到了一身明黄龙袍坐在主位的祁让,顿时惊得瞪大眼睛。
“哎,你不是那个放风筝的叔叔吗?”她一蹦三跳地冲到祁让面前,“阿娘说你会找过来的,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是啊!”祁让对她微微一笑,“你想我来,还是不想我来?”
“当然想。”梨月说,“前些天有人冤枉我和阿娘,说我们冒犯了什么天威,你来了,就可以帮我们澄清了。”
祁让笑容加深:“放心吧,我已经替你们澄清了,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和你再放一回风筝,不知梨月小姐可愿赏脸?”
“真的吗?”
梨月并没有第一时间相信他,转头看了晚余一眼,晚余点了头,她才一本正经道,“虽然你给我和阿娘惹了大麻烦,但你人品还不错,本小姐就赏个脸再陪你玩一回吧!”
“……”祁让忍不住大笑出声,“既如此,在下就多谢梨月小姐赏脸了。”
梨月小手一挥:“小意思,你今天也是赶上了,正好我星期天不用上课。”
“什么是星期天?”祁让问道。
梨月皱眉想了下,说:“星期天就是,就是放假,王先生说我们小孩子读书很辛苦,每隔六天,就让我们休息一天,所以就是……哎,反正就是这天不用上课的意思。”
虽然解释得费劲,祁让还是听懂了:“我明白了,这个意思大概和官员休沐差不多,但官员休沐是十天一回,你们是六天一回。”
梨月频频点头:“嗯,对,因为我们是小孩子嘛,当然要多休息。”
祁让笑着牵起她的手:“既然今天不上课,叫上你的同窗和先生,咱们一起去放风筝,好不好?”
“好啊好啊,那可真是太好了。”梨月被他牵着手,蹦蹦跳跳往外走,口中絮絮叨叨,“你的衣服好威风呀,上面也有龙,你是不是很喜欢龙?
为什么你可以穿龙,我们却不可以,我们放个龙风筝都差点被抓走,哎,我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呀,我叫皇上。”
“哦,原来你姓黄,那我叫你黄叔叔吧!”
祁让:“……你这孩子,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不聪明?”
晚余看着父女二人说着话出了门,回头和沈长安对视一眼。
沈长安对她温和一笑:“走吧,我今天准备了很多风筝,等会儿你也放一只。”
晚余回他一笑,和他一起向外走去。
……
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风筝在草场上空迎风飞舞,刚开始在祁让面前还十分拘谨的孩子们,已经逐渐放开了手脚,拉着风筝线在草场上欢笑奔跑。
那条引起了轰动的五爪金龙飞在最高处,风筝线正被祁让牵在手中。
梨月和一群孩子围着他跑来跑去,欢快的笑声直上云霄。
草场四周有兵士们拉起的警戒线,警戒线之外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民众。
他们虽然不被允许进入草场,能远远的站着看一眼当今天子,已经是天大的荣幸,可以拿来讲一辈子。
晚余也和沈长安一起放了一会儿风筝,她膝盖不好,跑了几圈就停下来,让沈长安带着几个孩子去玩,自己坐在草地上歇息。
王宝藏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样发着光。
“娘子,我有个绝妙的主意,保证能赚大钱,你想不想听听?”
晚余喜欢听他胡扯,便饶有兴味道:“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王宝藏眉飞色舞道:“我是这样想的,等皇上走后,咱们就把这个草场圈起来,在里面养牛,然后给它取个名字叫皇家牧场。
皇家牧场生产出来的牛奶,那肯定是一等一的好,就算咱们把价钱稍微定高一些,肯定也有很多人抢着买。
等名头打响之后,咱们再开发一些牛奶做的食品,销往全国各地,包装上注明,这些食品全部产自皇帝放过风筝的牧场,如果条件允许,再印上皇上和孩子们一起放风筝的图画,啧啧啧……”
他摇头晃脑地比划着数钱的手势,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堆积如山的银票:“娘子,你想想看,到那时,咱们还不得数钱数到手抽筋呀!”
“……”晚余顿时哭笑不得,“你手抽不抽筋我不知道,你敢把皇上印到包装上,脑袋肯定是保不住的。”
“那就不印呗,口头宣传一下总行吧?”王宝藏说,“反正咱们就是不宣传,皇上现身甘州,与民同乐的消息也会传遍全国。
这么好的商机,白白浪费了多可惜,大不了咱们跟皇上合作,挂个皇商的名头行事,赚的钱分皇上一半,这样总行了吧?”
“你还是省省吧!”晚余说,“你听我的,浪费一个商机,总比浪费一颗脑袋要好。”
王宝藏还不死心:“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想发财,就不能前怕狼后怕虎。”
晚余看了眼在孩子们中间那若隐若现的明黄龙袍:“你看清楚了,那不是狼,也不是虎,是龙。”
王宝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长叹一声,泄了气。
晚余以为他终于放弃了,谁知他停了几息,眼睛又再度亮起:“实在不行,咱们就把这里开发成皇家游乐场,收点门票钱总可以吧?”
晚余:“……你还是想点别的吧!”
王宝藏大失所望,爬起来拍拍屁股,唉声叹气地走了。
祁让也玩累了,把风筝交给梨月和几个孩子,走到晚余这里讨水喝。
晚余递给他一只装满水的皮囊,他一口气喝了半袋,这才把皮囊还给晚余,自个在晚余身边坐下:“好累呀。朕从来没有和这么多孩子一起玩过。”
“好玩吗?”晚余看他脸上汗津津的,就递了一条帕子给他擦汗。
祁让接过来,随意擦了擦,将帕子塞进了自己袖子里。
“哎……”晚余张了张嘴,想问他要回来。
可他动作太快,没等晚余说出口,帕子已经被他藏起。
仿佛为了转移晚余的注意,他说:“朕明天就要押解周林和王瑾回京了。”
晚余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脱口道:“这么快吗?”
祁让眼底亮起一簇火光:“你不想让朕走?”
“没有。”晚余忙道,“皇上不是说要去嘉峪关视察吗,我以为你会去过之后再走。”
祁让看着她,眼里的光又暗淡下来:“朕早年领兵时,在那里驻扎过一段时间,那里太荒凉了,你不去,朕一个人也不想去。”
晚余语塞了一下,避重就轻道:“那就早点回京吧,朝堂不能没有皇上。”
祁让苦笑:“这话以前朕信,现在朕明白了,这世上就没有不可或缺的人,不管离了谁,世界都照常运转。”
晚余感觉他话里有话,不等品出味来,梨月就牵着龙风筝跑了过来,对两人大喊:“阿娘,黄叔叔,你们不要坐着了,快来陪我放风筝。”
晚余愣了下,正要推辞,祁让已经率先站了起来,目光灼灼望着她:“走吧,余娘子,就当最后陪朕疯一回,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