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寒风卷着残雪敲打玻璃的声响。
陈飞宇清了清嗓子，低沉的声音在室内缓缓响起。
【姑姑、姑父：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走向终点。这二十万是我退伍费和这些年攒下的，一分一毫都干净。
姑姑，您和姑父把我拉扯大，供我读书，我对不起你们对我的教诲。
我不是不想读书，不是不想守着你们过安稳日子，而是…我忘不掉那天晚上。
十年前那个浸着血腥味的夜晚，我眼睁睁看着郭启强的铁棍落下。
我母亲最后望向我的眼神，有恐惧，有不舍，更多的是让我活下去的期盼，那成了我这十年唯一的光，也是唯一的执念。
我穿上军装练枪法，战友们说我是为保家卫国，可我心里清楚，我是在练怎么杀人。
每天对着靶子练到手指磨出血，梦里全是妈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我对不起这身军装，更对不起国家的培养。
亲手造成那几起灭门惨案时，我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恶魔。
可午夜梦回，总看见我妈在灶台前喊我吃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别为我难过，也别记恨谁。这世道欠我的，我自己讨了；我欠这世道的，我自己也会还。
若有来生，不想再做谁的儿子，不想再沾半点血腥，就想做那千家万户家屋檐下的那盏灯笼，无风无雨，岁岁平安…
不孝侄刘湛】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刘欣早已泣不成声，她死死攥着苏国豪的胳膊。
苏国豪眼圈通红，喉结不停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将妻子揽在怀里。
高泽别过脸看向窗外，眼圈也已经红润了。
陈飞宇将信纸轻轻折好，指尖在纸页边缘摩挲着，良久后才叹了口气：“人间疾苦啊……”
随后抬头看向高泽，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高局长，行动吧。”
高泽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很快，两辆警车驶出公安局大院，丁自强被夹在两名警员中间，脸色惨白地缩在后座。
——
清晨七点半的县城还浸在薄雾里，路边的冬青丛挂着一层白霜。
刘湛伏在冰冷的灌木丛后，双眼盯着路口的方向，呼吸放得极轻。
按照樊清给的地图，车牌号东c-J0002的黑色公务车会在七点三十五分经过这里，那是郑国晏的专车。
雾气中渐渐传来引擎声，越来越清晰。
刘湛眯起眼，果然看到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车牌正是东c-J0002。
“呼……”刘湛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着压抑了十年的恨意。
随后刘湛缓缓抬起枪，瞄准了左前胎。
“砰！”
枪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子弹精准地击穿轮胎。
公务车猛地向左侧打偏，“哐当”一声撞在路边的护栏上，前保险杠瞬间变形。
刘湛迅速从冬青丛后冲出来，又补了一枪打爆后胎，确保车辆彻底瘫痪在路中间。
周围早起的路人吓得尖叫起来，人群四散逃窜。
刘湛没理会这些，转身奔向藏在不远处树后的轿车，拉开车门坐进去，引擎瞬间发出轰鸣，朝公务车的方向开去。
公务车内，郑国晏肥硕的身体因撞击撞在中控台上，眼镜都飞了出去。
他手忙脚乱地摸索着，车的中控屏幕上不断闪烁着车胎漏气的红色提示，刺耳的警报声让他更加慌乱。
“怎么回事？哪来的枪声？”郑国晏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手指好几次按错了号码。
这一刻，王学兵、郭启强等人惨死的消息猛地窜进脑海——难道那个凶手找上自己了？
“喂，这里是公安局！”电话那头传来值班警员的声音。
“来人啊！快来人啊！”郑国晏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肥胖的身体死死趴在座位底下，连头都不敢抬，“我是郑国晏！县长郑国晏！我在朝阳路遭遇伏击了！快派人来救我！！快快！！！”
话音未落，“唰”的一声，一辆轿车突然停在了公务车旁。
刘湛推开车门走下来，手里的枪在晨光里闪着寒光。
“嘭！”
又是一声枪响，公务车的车把手被打断。
刘湛伸手拉开变形的车门，郑国晏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瞬间撞进他的视线。
“你…你是谁？”郑国晏的声音颤抖的喊道。
刘湛举起手枪，枪口稳稳地对准郑国晏的胸口：“十年前，王学兵杀害了一个叫张秀英的女人，当时身为公安局长的你…却包庇王学兵，这事你忘了吗？”
郑国晏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你…你是张秀英的儿子？”
“恭喜你，答对了。”刘湛的手指扣在扳机上，缓缓用力。
“砰！”
子弹击穿了郑国晏的大腿，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西裤。
“啊啊——！”郑国晏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疼得在座位上翻滚，“饶命！饶命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这一枪，是为了我姑父被你吊销工作证打的！”刘湛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再次举起了枪，对准郑国晏的胸口。
然而就在刘湛即将扣下扳机的瞬间，郑国晏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你不能杀我！杀害你母亲的不止王学兵那几个人！还有人凶手！”
刘湛的手指猛地顿住，枪身微微一颤。
郑国晏吓得尿了裤子，一股骚臭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此刻的他完全没了县长的体面，涕泪横流地哭喊：“是真的！我知道是谁！是……”
“呜——呜——”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刘湛皱紧眉头，没时间追问了。
他一把揪住郑国晏的衣领，像拖死猪一样将他拖到自己的轿车后座，狠狠关上车门。
油门踩到底，轿车再次疾驰而去。
——
与此同时，水泥厂后面的空地上。
陈飞宇和高泽站在土坡上，苏国豪紧紧抱着浑身发抖的刘欣，两人的目光都盯着眼前的空地。
戴着手铐的丁自强被警员推到前面，指了指脚下：“就…就是这里。当时王学兵让我开车拉来的水泥，说是要把‘麻烦’封在这里。”
高泽掏出对讲机，声音低沉：“让挖机过来吧。”
不多时，一辆黄色的挖土机驶来。
“挖。”陈飞宇下令道。
挖土机的铁铲缓缓落下，插进坚硬的土地里。
一铲、两铲、三铲……冻土被翻起，露出下面深褐色的泥土。
苏国豪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刘欣的眼泪从一开始就没停过，此刻更是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三四分钟过去，挖土机已经挖到了两三米深。
突然，铁铲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驾驶员连忙停下操作，探头向下望去——那是一块巨大的、早已凝固的水泥块。
“应该就是这个了。”陈飞宇咽了咽口水，喉咙发紧。
挖土机小心翼翼地将水泥块周围的泥土清理掉，巨大的块状物渐渐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