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松没有犹豫,抬起头来:
“第一,给我一部电台,我会用密码发报给台湾,汇报刀麻子意外死亡的消息,等候进一步指示……”
林川点点头:“好,继续。”
张青松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第二,作为青蛇,继续我在本地的任务,确保每月初七的空投和联络工作顺利进行。”
张青松的声音逐渐变得沉稳,镜片后的目光也恢复了往日的锐利。
“第三,我知道一些名单,可以写下来……”
“嗯。”林川心头一动,把桌子上的钢笔和纸张推了过去。
张青松抓起钢笔,却在落笔的瞬间顿住:“我的家人……”
“我以军人的荣誉保证。”
林川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只要你全力配合,她们一定会平安。”
钢笔终于落在纸上,墨水晕开一小片蓝色的痕迹。
张青松深吸一口气,开始奋笔疾书。
他的字迹起初歪歪扭扭,渐渐变得工整有力,仿佛在书写中找回了久违的尊严。
隔壁的监听室,陈少校和李专家对视一眼。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监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扩音器里传来张青松压抑的啜泣声。
“这……”李专家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眼睛,“就这么成了?”
陈少校盯着单向玻璃那头的情景,张青松佝偻的背影在煤油灯下显得格外渺小。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在灯光下缭绕:“老李,这个林川同志怎么样?”
“洞悉人心。厉害,厉害。”
陈少校掐灭烟头,抓起桌上的电话:“给我接沈阳站。”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兴奋,“对,立刻!就说’青蛇’开口了!”
隔壁的监听员小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纸:“首长,这是张青松交代的名单,已经写了十二个人名……”
陈少校一把夺过笔录,纸张在他手中哗啦作响。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纸面,突然在某个名字上重重一点,指甲几乎要戳破纸张:“这个周志明!”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不就是上个月刚调去水利厅的那个技术员?”
站在一旁的李专家闻言,猛地摘下眼镜,凑近细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好家伙……”他的镜片反射着惨白的灯光,“潜伏得够深的,都混进重点工程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望向审讯室方向。
林川正推门出来,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谈话。
“林川同志。”陈少校大步迎上去,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钦佩,“感谢你啊!”
林川轻轻掸了掸袖口,嘴角微扬:“没什么,就是有点困。”
“哎呀,你瞧我这脑子!”
陈少校一拍脑门,“我马上给你安排休息的房间!”
“我……”林川犹豫了一下,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我能回去吗?大家都担心我,早点回去,省得他们嘀咕……”他顿了顿,又赶紧补充道:“哦当然,如果需要我继续配合工作,随时找我……”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陈少校连连摆手,脸上写满了歉意,“大晚上的净折腾你了……”
“没事,不折腾。”林川笑了笑,“就是晚上媳妇一个人在家,她胆子小……”
“理解!完全理解!”陈少校用力点头,“这事儿本来也是我们工作不到位……”
“不不不不!”林川急忙摆手,“革命工作,人人有责!”
“你看到底是觉悟高!那这样,我安排车送你回去……”
“那太感谢了!”
“应该的……”
“……”
两人一边寒暄着一边往外走去,声音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而此时,两名全副武装的战士正押着张青松走向临时监室。
这个高级特工此刻低着头,脚步却比来时轻快了许多,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在经过拐角时,他无意中抬头,透过窗户看到外面飘落的雪花。
嘴角竟浮现出一丝久违的、释然的微笑。
……
回到上官屯,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
吉普车的引擎声在凌晨的寂静中格外刺耳。
车灯划破浓稠的夜色,照亮了村口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
林川推开车门,棉鞋踩在雪地上,心里突然踏实了许多。
他转身朝司机敬了个礼:“辛苦了,回去路上小心。”
吉普车调转车头,尾灯的红光渐渐消失在蜿蜒的村道上。
他刚推开院门,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纳斯塔霞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披,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就冲了出来。
金发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异色瞳里盈满泪水。
“阿川”她哽咽着喊了一声,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正在悟空怀里睡觉的小白龙猛地竖起耳朵,刚要起身蹿过来,脑门上便感觉到一股柔软而大力的压制。
悟空用前爪牢牢摁住小白龙的后颈,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尾巴蜷缩着将小白龙圈住,示意它不要打扰主人重逢的时刻。
小白龙不甘心地呜咽一声,白毛炸起,但终究抵不过猎豹的力道,只能乖乖趴回原地。
它用前爪扒拉着地上的积雪,幽蓝的眼睛却始终盯着相拥的两人,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咕噜声。
悟空低头舔了舔小白龙的耳朵,像是在安抚这个不懂事的小家伙。
月光下,两只猛兽的影子在地上交叠,与不远处相拥的人影构成了一幅温馨的画面。
林川感觉到纳斯塔霞单薄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死死搂住他不肯松手。
“我没事,我没事……一晚上没睡?”
他轻声安抚着,一边脱下棉袄裹住她。
纳斯塔霞仰起脸,月光下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睡不着……”纳斯塔霞的嘴唇颤抖着:“听见车声,就猜是不是你……”
她的声音哽住了,手指紧紧攥住他,仿佛生怕他再次消失。
林川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轻轻哈着热气:“这不是回来了吗?”
他低头吻了吻她冻得通红的鼻尖,“外头冷,赶紧进屋。”
回到热炕头。周秀兰睡得正香。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雪光,林川轻手轻脚地解开扣子。
冰凉的皮带扣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西厢房又传来几声磨牙的动静,这次还夹杂着几句含糊的梦话。
林川无声地笑了笑,不用看也知道,准是铁柱那小子又在梦里跟人打架了。
掀开被角的瞬间,一股暖流扑面而来。
林川小心翼翼地钻进被窝,热腾腾的炕面立刻驱散了满身的寒气。
他舒服地长舒一口气,冻僵的四肢渐渐舒展开来。
“别把秀兰吵醒了。”
纳斯塔霞压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摸索着解开棉袄的盘扣,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林川感觉到身侧的被子被轻轻掀起,一阵冷风灌进来,随即是一个温软的身子贴上来。
“嘶……”纳斯塔霞倒吸一口凉气。
林川身上带来的寒气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我身上太凉了。”
林川连忙往旁边挪了挪,生怕冰着她。
可纳斯塔霞却固执地凑了上来,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后背上。
“别动……”
她轻声呢喃,温热的气息拂过林川的脊背,“我给你暖暖。”
她的手掌贴在他冰凉的腹部。
林川转过身去,将纳斯塔霞温软的身体抱在怀里。
“真的没事了?”纳斯塔霞仰起脸,在黑暗中轻声问道。
“嗯,真的。”
林川低声应道,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
他能感觉到纳斯塔霞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像只终于找到归宿的小猫。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依偎着,听着彼此的心跳声。
屋外,北风卷着雪粒拍打着窗棂,发出细碎的声响。
但在这个小小的被窝里,只有温暖在无声地流淌。
纳斯塔霞突然伸手抚上林川的脸颊,指尖描摹着他的轮廓,仿佛要确认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林川握住她的手,在掌心轻轻一吻,然后顺势将她拉得更近。
两人的呼吸渐渐交织在一起。
纳斯塔霞微微仰起头,林川的唇便覆了上来。
这个吻开始很轻,像雪花落在唇上,但很快便热烈起来。
纳斯塔霞的手指插入林川的发间,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一点点升高。
林川的手掌顺着她的腰线游走,感受着她身体的曲线。
纳斯塔霞轻轻颤抖了一下。
周秀兰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往他们靠了靠。
两人瞬间停下了动作。
纳斯塔霞往林川怀里又钻了钻,轻声呢喃道:“天都快亮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却掩不住一丝甜蜜的笑意。
林川低低地“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她的金发。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方才的温存,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又怕吵醒熟睡的周秀兰,只得把笑声闷在彼此的肩窝里。
三个人就这样在热炕头上依偎着,屋外的风雪声仿佛远去了。
周秀兰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无意识地把手从自己的小被窝伸出来,搭在林川的脑袋上。
纳斯塔霞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温热的鼻息拂过林川的颈侧。
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就是东北人最眷恋的温暖。
外头风雪再大,屋里永远暖烘烘的。
林川迷迷糊糊地想,明儿个一早,得喝顿热腾腾的稀饭,配上酸菜,那滋味……
他的思绪渐渐模糊,沉入了黑甜乡。
……
日子好像又进入了缓慢的节奏。
清晨的鸡鸣,午后的炊烟,傍晚的犬吠,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最朴实的模样。
这样的日子平淡如水,却让林川觉得格外珍贵。
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平静不会持续太久。
不论是黑虎计划,还是灾荒,都离得不远了。
要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