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阳没打算计较。
他既然要走了，也不想再争什么，而且做人要留余地，以后说不准还要求黄江涛办事，没必要因为虚无缥缈的评价而撕破脸。
“江涛，你是厚道人，总算替我说句公道话。中安市今后要看你的了，我被调入一个清水衙门，今后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惭愧啊。”
佟阳苦笑着拿出香烟递给黄江涛一支。
黄江涛接过香烟，拿出打火机为佟阳点烟：“你别小看了政研室，那是为全省发展出谋划策的单位，没有扎实的理论功底，把握不了宏观经济格局，根本也进不去。你老兄负责这样的部门，上级就有重用的意思啊。”
这话说得漂亮，但佟阳心里跟明镜似的。
省政策研究室主任虽然是正厅级，但谁都知道那是个闲职。远离权力中心，属于典型的软着陆安排，甚至可以说是“雪藏”，前途基本上已经是天花板。
只不过，佟阳也知道中安市惹的祸太大，他能去政研室任主任，算是组织格外开恩了。
“江涛，你不用安慰我。”佟阳自嘲地笑了笑，“我心里有数。能平稳落地，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看看其他几个市的同仁，有的进去了，有的回家了，有的不知道发配到哪个角落去了……我还能在省里有个位置，研究研究政策，写写文章，是秦云东书记说了好话，唐省长手下留情。”
他这番话半是炫耀，半是试探。
他的意思是自己背后也有人，为下一步和黄江涛分享中安市的利益做铺垫。
同时，他也想知道黄江涛对自己的问题知情程度。
黄江涛何等精明，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语气诚恳地说：“中安的问题，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不能把责任简单地归咎于哪一个人。让你离开暴风眼，属实是一种保护。你先退一步，沉淀一下，将来未必没有更好的机会。重要的是心态不能垮，对组织的安排要理解、要服从。”
这番话，既有官方的套话也带着暗示，意思是让佟阳放下中安市的利益，不要再生事惹事。
佟阳自然听得懂，心里凉了半截。
黄江涛是不会答应给他留下的干部免死金牌。
但是佟阳并不死心。
“黄书记，临别给你一个建议，仅供参考。现在中安市的当务之急，是化解风险，维持社会稳定。经历了这次动荡，中安市的广大干部军心不稳，士气低落，此时不可心急下猛药，造成更多的不确定性。”
他称黄江涛的官称既是表明是严肃谈工作，同时也是发出威胁，如果黄江涛搞大清洗，肯定会面临更大的风波。
黄江涛点了点头，感叹道：“真是金玉良缘啊，你的建议很重要，充分体现了你对中安市的感情。今后肯定还有很多中安市的事，少不了麻烦你多指点，到时候不吝赐教。”
他的话不冷不热，不痛不痒，让佟阳捉摸不透，但有一点很清楚，黄江涛这是准备结束谈话了。
佟阳摁灭香烟起身告辞，他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待下去。
把佟阳送走，黄江涛刚回到办公室，脸上的笑容就瞬间消失。
他这次就任中安市，既是“摘桃子”也是“握刀子”。
只要操作得当化解危机，黄江涛就有一份沉甸甸的政绩，光明的前途指日可待。
同时，黄江涛相信，鲍乾清是这场危机的始作俑者，他来中安市是要想办法把鲍乾清拖进案子里，为汤维汉复仇。
无论是“摘桃子”还是“握刀子”，黄江涛靠自己肯定没戏，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合作者。
此人非秦云东莫属。
黄江涛想起他离开龙都之前，曾经到汤维汉的家里听老领导的指示。
汤维汉当时就明确说过，在w省内能和鲍乾清分庭抗礼的人只有秦云东，所以黄江涛到中安市后要紧密联合秦云东，才有扳倒鲍乾清的可能。
但是秦云东为人正直，不能让他知道这一层意思，否则秦云东断然不会参加内斗中。
最好的办法是就事论事，用联合解决中安市的问题为借口，让秦云东放松戒备，才能在调查中不断寻找机会，将调查的矛头引向鲍乾清。
黄江涛回到办公桌前，拿起内部电话，沉吟片刻，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的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种温和而自信的笑容，语气也变得格外客气。
“云东，我是黄江涛。”
“哦，是江涛啊，多年没见了。看电话号码，你今天已经到中安市了？”
秦云东语气很友好，但很有分寸，并不是朋友间的亲热。
“我已经在中安市，刚参加完欢迎会，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你，向你报到。”
黄江涛乐呵呵地套磁，希望拉近和秦云东的关系。
“呵呵，黄书记开玩笑了，你现在是中安市的一把手了，哪有道理向我报到。”
秦云东说话的时候，背景音隐隐约约传来警笛声。
“云东书记，我可没有开玩笑，你是省常委，又是处理中安市金融问题的省处置组的组长，我向你报到是应该的。我对中安市的情况研究过，情况确实复杂，离不开你的指导和支持。你看今天你方便吗，我想当面向你请教中安市的问题，也想听听你对眼下局势的解题思路。”
黄江涛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也表达出真诚合作的意愿，秦云东不可能不做出积极回应。
“咱们相互交流是必须的，就算你不打电话，我也会和你联系。不过，我这边正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如果你方便的话，下午下班后到迎宾馆，我请你吃饭，顺便一起谈谈工作。”
“好好好！我一定准时去迎宾馆，您请客吃饭，我负责买单。”
黄江涛一直对秦云东表现出恭敬的态度。
直到挂了电话，黄江涛才缓缓坐回那张宽大舒适的座椅上。
从秦云东的话和手机背景音分析，秦云东开会的地点应该在中安市警局。
以黄江涛对秦云东的了解，秦云东既然说是“重要的会议”，那份量肯定不小。
会议的主题内容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