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平息,血腥味却愈发浓重。
沈禾护着惊魂未定的太子,一路返回临时驻地。
沿途,萧景琰数次开口道谢,可沈禾却仿若未闻。
她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阿笙格挡暗器的那一幕。
他左臂上那道被划开的口子。
那鲜血,那位置,那深可见骨的伤痕……
与昨日萧景迟被山石划破的手臂,分毫不差地重叠在一起。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一个荒谬的念头,如藤蔓般疯长,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
不行,她必须回去!
立刻,马上!
一回到驻地,沈禾便向太子辞行。
“殿下,王爷重伤在身,臣媳实在放心不下。”
萧景琰看着她苍白却异常坚决的脸,点了点头。
“去吧,这里有孤。代我向六弟问好。”
沈禾顾不得客套,转身牵过一匹快马,翻身而上,朝着山下村落的方向绝尘而去。
***
夜幕即将吞噬最后一丝天光时,她终于赶回了那间简陋的农舍。
“王妃您回来了!”
守在门口的护卫见她,连忙行礼。
沈禾心急如焚,只摆了摆手,便一阵风似的冲进了萧景迟的房间。
“王爷!”
屋内的萧景迟正靠在床头,听到声音,他抬起头,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孩子般纯净的笑容。
“禾禾,你回来啦!”
沈禾却笑不出来,她的目光如利剑,首首锁住他被纱布层层包裹的左臂。
她快步走过去,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你的伤,怎么样了?给我看看!”
“啊?”萧景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把手臂往回缩。
“我……我没事呀,就是有点疼……”
他的眼神躲闪,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沈禾却不容他拒绝,伸手便去解那染血的纱布。
“别动!”
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
萧景迟果然不动了,只是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地看着她。
纱布一圈圈被解开。
当最后一片布料落下,沈禾的呼吸,瞬间停滞。
伤口己经被简单处理过,但那形状,绝不是被山石磨出的不规则划伤!
那是一道平整、利落的切口!
是被某种锋利的兵刃,一划而过留下的痕迹!
位置,形状,深浅……
与她白天所见的,阿笙手臂上的伤,一模一样!
轰的一声!
沈禾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眼前阵阵发黑,指尖冰凉。
是他。
真的是他!
萧景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神情的变化,那探究、震惊、几乎要将他看穿的目光,让他心头一紧。
他眼珠一转,立刻抱着手臂,夸张地大叫起来。
“哎呀!疼!好疼!”
“禾禾,你弄疼我了!”
他一边喊,一边手忙脚乱地去够桌上的水杯,手肘“不经意”地一撞。
“哐当!”
茶杯应声落地,摔得四分五裂,清脆的响声打破了房中死一般的寂静。
沈禾猛地回过神。
她抬眼,对上萧景迟那双写满了“惊慌”与“无辜”的眸子。
他在演戏。
他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沈禾心中那片惊涛骇浪,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脸上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别乱动,我给你重新包扎。”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她取来干净的纱布和伤药,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指尖每一次触碰到他的皮肤,都像有电流窜过。
这个傻子,这个骗子……
这个,一直默默护着她的男人。
***
夜深人静。
沈禾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她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那轮残月,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
是太后寿宴上,那个流着口水,抓着她衣袖不放的傻王爷。
是青山书院里,那个清冷孤高,才华惊艳的严青修院长。
是每一次危难关头,那个从天而降,沉默守护着她的银面人阿笙。
萧景迟……阿笙……
原来,从来都只是他一个人。
前世,她痴恋萧景壬,对他视而不见,只当他是个痴傻的累赘。
这一世,她为了避祸嫁给他,却依然……从未真正看透过他。
原来,他一首都在。
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她撑起一片天。
***
与此同时,太子驻地,灯火通明。
萧景琰正伏案疾书,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密奏,正从他的笔下诞生。
他在奏折中详述了遇刺的惊险,字里行间,着重强调了两点。
“……幸得宁王妃沈氏洞察机先,提前预警,儿臣方有防备……”
“……危难之际,又有一银面义士从天而降,舍命相护,此等大恩,不敢或忘……”
***
京城,翊王府。
“啪!”
名贵的汝窑青瓷,被狠狠砸在地上,化为齑粉。
薛明澜面色铁青,眼中满是暴戾的杀气。
“废物!一群废物!”
“这么周密的计划,竟然失手了!”
跪在地上的死士头领瑟瑟发抖,“王爷,半路杀出个戴面具的高手,武功……深不可测!”
“本王不想听借口!”薛明澜一脚踹翻了他,“太子没死,他一定会查!查到本王头上,只是时间问题!”
他焦躁地来回踱步,如一头困兽。
这时,一道娇柔的女声从屏风后传来。
“王爷何必如此烦忧?”
沈妍款款走出,神色从容。
“越是这种时候,王爷越要冷静。”
薛明澜烦躁道:“冷静?你让本王怎么冷静!”
沈妍微微一笑,眼中闪着算计的精光。
“既然太子怀疑,那王爷便主动去他面前,让他没法怀疑。”
“你什么意思?”
“王爷可立刻进宫,向皇上请旨。就说您听闻太子哥哥在江南遇险,身为弟弟,忧心如焚,愿亲赴灾区,协助太子,护他周全。”
薛明澜的脚步一顿,眼睛猛地亮了。
“此计甚妙!”
“如此一来,非但能洗脱嫌疑,更能日夜待在萧景琰身边……”
“下一次动手,便会更容易。”沈妍接过了他的话。
薛明Lan大笑出声,一把将沈妍揽入怀中。
“还是妍儿聪慧!本王这就进宫!”
***
御书房内,皇帝看着太子的密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恰在此时,薛明澜求见。
听完他那番情真意切、兄友弟恭的陈词,忧心忡忡的皇帝,竟真的被他打动了。
“好,翊王有心了。”
“你即刻点兵,赶赴江南,务必要保护好太子!”
“儿臣,遵旨!”
薛明澜带着沈妍,星夜兼程,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着江南进发。
消息传到沈禾耳中时,己是两日之后。
“翊王要来?”
她刚给萧景迟换完药,听到这个消息,心头猛地一沉。
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立刻找到太子萧景琰,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殿下,薛明澜此来,绝非善意。”
萧景琰负手而立,望着京城的方向,眸色深沉。
“孤知道。”
沈禾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从他踏入江南地界的那一刻起,请殿下务必加倍戒备。”
“他带来的人,他碰过的东西,甚至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一个新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