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一支由数百艘大小船只组成的庞大舰队,浩浩荡荡地,返回了龙江港。
舰队的归来,再次在应天府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尤其是当百姓们看到,那些曾经让他们闻风丧胆的“鬼见愁”海盗,如今竟然都换上了大明的军服,成了皇家海军的“前锋营”时,更是惊掉了下巴。
而更让他们津津乐道的,则是被一同押解回京的,那几个幸存的倭寇头目。
朱元璋亲自下旨,在午门外,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献俘仪式。
当那几个被揍得鼻青脸肿、只剩半条命的倭寇,跪在朱元璋和文武百官面前时,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沸腾了。
而朱旺,则借着这个机会,将从倭寇口中顺利的审问出的,关于“九州岛主勾结西夷海商,觊觎大明海疆”的情报。
并在《大明日报》上公之于众。
一时间,群情激愤,喊打之声,响彻云霄!
就在这股民意被推到顶峰之时,朱元璋顺水推舟,当朝宣布——“倭国蛮夷,狼子野心,犯我天威,人神共愤!朕意已决,即日起,组建东征大军,讨伐不臣!”
“命:永昌侯蓝玉,为东征军主将!郑国公常茂,为副将!”
“命:原‘鬼见愁’总指挥陈睿,为前锋营都督,戴罪立功,负责为大军……扫清航道!”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地落在了朱旺的身上。
声音洪亮地说道:“另,命澳王朱旺,总领东征一切事宜!节制三军!如朕……亲临!”
朱旺走出队列,对着龙椅,遥遥一拜。
他知道,自己等待了许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领旨谢恩之时,朱元璋却又开口了。
“不过……”
老朱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熟悉的狐狸般的笑容。
“出征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你得先给咱办了。”
“什么事?”
朱旺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朱元璋清了清嗓子,对着身旁新上任不久的礼部尚书——余瑱,使了个眼色。
说到这位新任的礼部尚书余瑱,倒也是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
他并非淮西勋贵集团出身,亦非江南士族门下,而是来自相对偏远的建昌府。
此人是洪武初年的进士,学识渊博,为人方正,在翰林院熬了十几年资历,却因不善钻营,不愿站队,一直被排挤在权力核心之外。
前任尚书高信因“祥瑞”一事被朱旺怼得告老还乡后,礼部尚书的位置便空了出来。
朝中各大派系为此争得是头破血流,朱元璋正为此事烦心不已。
恰逢朱旺无意间看到了余瑱早年间写的一篇关于“整顿礼制,移风易俗”的文章,觉得此人是个难得的实干派,便在朱元璋面前提了一嘴。
朱元璋本就有意提拔一些没有背景的“孤臣”来平衡朝局,见朱旺都开口了,便顺水推舟,直接将这位在冷板凳上坐了十多年的老学士,破格提拔为了礼部尚书。
余瑱看到朱元璋的眼色,立刻心领神会。
上前一步,展开手中的一卷黄绫圣旨,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高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良辰吉日已定,下月初八,天德月德,岁禄合望,宜婚嫁!兹特为澳王朱旺,与魏国公之女徐氏妙语,举行大婚典礼!所有仪程,由礼部……全权操办!钦此!”
此旨一出,整个午门广场,先是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比刚才喊打喊杀还要热烈百倍的欢呼声!
“恭喜澳王殿下!”
“贺喜澳王殿下!”
“殿下与徐家小姐,真是天作之合啊!”
文武百官们,纷纷上前道贺,一张张脸上,都堆满了真诚的笑容。
尤其是那些家里同样有女儿被“赐婚”的勋贵们,更是喜形于色。
他们知道,这第一场婚礼办了,就意味着,他们家的好事,也不远了!
只有朱旺,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他看着龙椅上那个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老朱,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早就挖好的坑里。
搞了半天,这老小子今天又是献俘,又是誓师的,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最终的目的,竟然是……逼婚!
还当着文武百官,数十万百姓的面!
这一下,自己就是想再找借口拖延,都不可能了。
“老狐狸……”朱旺在心里暗骂一句。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只能走上前,从余瑱手中,接过那份沉甸甸的、仿佛带着枷锁的圣旨,对着龙椅的方向,无奈地躬身一拜。
“臣……朱旺,领旨谢恩。”
……
当天夜里。
澳王府。
朱旺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那份圣旨,唉声叹气。
他不是不想结婚,实在是……没经验啊!
前世的他,是个标准的钢铁直男,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别说谈恋爱了,就是跟女的说话,都容易脸红。
好不容易退伍了,准备跟个女骑友发展一下,结果还没等深入交流,就直接被一辆大运给送到了大明朝。
现在倒好,一下子就要跟一个只见过一面的、才十二岁的小丫头成亲。
这……这让他如何是好?
洞房花烛夜,该聊点什么?
聊《几何原本》还是聊蒸汽机原理?
想到那个画面,朱旺就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就在他自怨自艾之际,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殿下,您……睡了吗?”
是道衍的声音。
“没呢,大师请进。”
道衍推门而入,手中还提着一壶温好的酒和两碟小菜。
“贫僧见殿下似有心事,特来陪殿下,小酌几杯。”
朱旺看着道衍那张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笑脸,苦笑一声。
“大师,你都知道了?”
“呵呵,”
道衍将酒菜放在桌上,为两人斟满酒杯,“殿下大婚之事,如今已是满城皆知。贫僧……想不知道也难啊。”
他端起酒杯,敬了朱旺一杯,然后才缓缓说道:“殿下,可是……在为婚事烦忧?”
朱旺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中的烦闷。
“大师,不瞒你说。我……确实有点慌。”
他将自己的“苦衷”,一五一十地,对道衍说了出来。
道衍静静地听着,脸上始终挂着那副风轻云淡的笑容。
等朱旺终于说完了,他才拿起酒壶,又为他满上了一杯。
“殿下,”他缓缓开口,声音空灵而又充满禅意,“您所忧虑者,不过是‘未知’二字罢了。”
“您知天文,懂地理,明算学,晓格物。于您而言,这世间万物,皆有其运行之规律。您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将所有未知,都变成已知。”
“唯独……这‘情’之一字,无规律可循,无道理可讲。故,您才会感到……慌张。”
朱旺闻言,愣住了。
他发现,这妖僧,还真是一针见血。
“那依大师之见,我该如何?”
道衍笑了,他伸出手指,在朱旺面前的桌子上,轻轻地敲了敲。
“很简单。”
“顺其自然。”
他看着朱旺,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殿下,您不必刻意去做什么,也不必刻意去改变什么。”
“您只需要,做您自己便好。”
“用您的真诚,去对待您的王妃。用您的学识,去引导她,开启一扇新的世界大门。用您的胸怀,去包容她,让她在您的身边,能够自由地成长。”
“贫僧相信,那位徐家的小姐,既然能在那日坤宁宫中,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您。其心性与见识,定非常人可比。”
“一段好的姻缘,并非是天造地设,而是……”
道衍端起酒杯,与朱旺的酒杯,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相互成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