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后来还说了许多的事情,有些话重重复复,听起来很啰嗦,还夹杂着许多粗话,但郁夕还是耐心地听完了全部。
她不时用笔在纸上记录着,点点头,丝毫没有厌倦之色。
末了,小叔终于是讲累了,随手拿起一罐没喝完的酒,将最后一点酒液倒进喉咙里。
“唉,你当真要去查清楚这件事?”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眼这个本该站在敌对立场的少女,“还是算了吧。俺努力了那么多年,最终也就落的这个下场,大哥大嫂没了,昭昭也没了,你一个小丫头片子……”
“不,不能算了,”
郁夕正色道,“你说的这些很有用,相信我,我会查清楚当年的事的。”
小叔还想说些什么,但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讲出来。
郁夕毕竟是郁夕,背靠着庞大的家族,也有着出众的能力。尽管年龄还不大,但小叔知道,那个少女能办到的事情,与他们这些普通人不可相提并论。
临走的时候,郁夕又再次向牧家人道谢了好几番,并且告诉他们下次的汇款很快会到账。
“爷爷,奶奶,”
郁夕对着前来送行的两个老人道,“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的不要客气,尽管和我说就是了。
“小昭是为了救我才离开,所以我……会代替她孝敬你们,好好照顾你们的。”
二老听闻这话,眼眶有些发红,只是连声道谢。郁夕轻轻拍了拍他们的后背,又说了几句表达关心的话语,这才打算离开。
牧小昭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也酸酸的,她看着郁夕挥手朝爷爷奶奶道别,随后转身离开,便也小步追了上去。
“郁、郁夕……等等我。”
她叫着郁夕的名字。
郁夕这才把目光放到小萝莉的身上。
幻觉又开始了——不,不如说从未消失过。
在过分的思念之下,郁夕又一次沉沦在自己的幻想里,把眼前的牧小昭当做真实的牧小昭。
“郁夕!你怎么不理我呀?”牧小昭又呼唤了她一遍,“都叫你好多次了。”
“抱歉,走神了。”
她刮了刮牧小昭的小脸,挤出一丝笑容。
两人正要牵手离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慢着,郁姑娘……”
是牧爷爷。
这位老人身形佝偻,脸上刻满岁月的沟壑,此刻,他浑浊的双眼中盛满了深重的忧虑,定定地望着郁夕。
他嘴唇嗫嚅着,似乎还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那只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着,显露出内心的挣扎与不安。
“郁姑娘……”他再次开口,声音艰涩,“你当真要找到昭昭父母的死因吗?”
“嗯。”郁夕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简短而坚定。
牧爷爷的眉头锁得更紧,忧色几乎要溢出来:“孩子啊……这样做……可能很危险。”
“我不在乎。”
郁夕迎上老人的目光,那双眸子沉静却蕴含着不容动摇的决心,“爷爷,我知道小昭生前很爱我,我也一样爱她。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为她做点什么。这是我必须做的事。”
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倔强、心意已决的少女,牧爷爷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几分。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终于像是卸下了某种重负。
他缓缓转过头,与身旁同样忧心忡忡的牧奶奶交换了一个复杂而沉重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无奈,有担忧,似乎也藏着某种尘封已久的秘密。
终于,牧爷爷像是下定了决心,他颤巍巍地抬起那只没有拄拐的手,朝郁夕招了招。
“郁姑娘……你过来……我们……我们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东西?
郁夕有些好奇。
她默默跟随两位老人再次走进昏暗的屋子。
牧爷爷径直走向狭小的杂物间,佝偻着背,在里面窸窸窣窣地翻找了好一阵子。
柜门开合,旧物被挪动的声音持续着,终于,他吃力地从床底下拖出了一只布满灰尘的旧行李箱。
“这是……?”郁夕的目光落在箱子上。
牧小昭也好奇地蹲下来,仔细打量着那个灰扑扑的箱子。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忽然掠过心头。
“是昭昭她爸留下的东西,”牧爷爷喘着气解释,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那年……收到他们在国外失踪的消息,就只寄回了这个箱子。”
老人吃力地弯下腰,试图打开箱盖。郁夕见状,连忙上前帮忙。
“啪嗒”一声,搭扣弹开。箱子里是叠放得还算整齐、但显然尘封多年的旧衣物和一些简单的日用品——甚至能看到一张牧小昭刚满月时胖嘟嘟的照片。
一切都保持着寄回时的模样,似乎从未被仔细翻动过。
细小的尘埃在光线里打着旋儿。
牧爷爷布满老人斑的手在箱内摸索着,他拨开衣物,最终从箱底掏出一个泛着冷光的长方形金属块。
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
牧小昭心里咯噔一下。
这太奇怪了!按照十多年前的物价和他们家当时的经济条件,父母根本不可能拥有这样贵重的电子产品。
这肯定不是属于她父母的东西。
郁夕显然也立刻察觉到了其中的异常。她眉尖微蹙,迅速转向牧爷爷,眼中带着探询。
“这东西……”牧爷爷摩挲着冰凉的金属外壳,浑浊的眼里透着不安,“……当年就在箱子里发现的。不知道是谁塞进来的。我老了,弄不懂这些机器玩意儿,可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那时候,昭昭她小叔,认定了大哥大嫂是被害死的,天天嚷着要查个明白……他那暴脾气,又喝了酒就管不住嘴。
“我们怕惹出更大的祸事,就没敢把这个交给他,像揣着个烫手山芋似的藏到了现在。”
牧小昭怔怔地看着那台冰冷的笔记本电脑。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爷爷奶奶竟然一直藏着这样的秘密!
这么多年,他们守着这个来历不明的“铁疙瘩”,像守着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提心吊胆地过了十几年。
难怪小叔当年那样疯狂地追查,他们却始终不敢拿出这个关键物件。
或许,是郁夕连日来的奔波、那份不顾一切的执着,还有那句“代替小昭孝敬你们”的承诺,终于撬开了老人紧闭的心门,让他们鼓起了勇气,将这个深埋心底多年的隐患交付出来。
“郁姑娘,”牧爷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紧紧锁在郁夕身上,“你……能看出这是什么吗?”
郁夕没有立刻回答。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仿佛在读取其上的信息。
她的眼神专注而锐利,如同扫描仪般审视着这台格格不入的老旧机器,似乎在脑中飞速检索着与之相关的线索。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老人微弱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良久,她才抬起眼,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确认:
“这是夏氏集团的资产。标准的办公电脑型号,十年前配发给核心部门员工的。”
话音落下,郁夕不再迟疑。
她熟练地找到电源接口,将插头接入墙上的插座。一阵细微的电流嗡鸣声后,老旧的屏幕挣扎着亮起灰白的光,最终定格在一个密码输入界面。
屏幕上方的用户名清晰可见。
“用户名格式,”郁夕一边观察,一边快速拿出自己的手机,“是夏氏十年前统一使用的职工编号格式。”
牧小昭屏住呼吸,凑得更近了些。
只见郁夕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操作,登录了一个界面简洁但明显带有夏氏集团标志的内部系统。
她将那个用户名精准地输入搜索栏。
屏幕上,一个蓝色的进度条开始缓慢地向右延伸,每一次微小的跳动都牵动着房间里所有人的神经。
牧小昭的视线紧紧追随着那移动的光标,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终于,进度条抵达终点。
页面刷新,一张蓝底证件照和对应的员工信息赫然加载出来。
牧小昭的目光瞬间钉在那张照片上——照片里的男人面无表情,眼神显得有些空洞。
但正是这张脸!
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如同电流般窜过!记忆的碎片骤然拼合——那张在夏家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低眉顺眼端着托盘,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异常神情的脸!
“等等——!”牧小昭几乎失声叫了出来,手指无意识地指向屏幕,“是他!那天在夏家……那个侍应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