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家门时,鱼汤的香气扑面而来。李睿看见母亲正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从厨房走出,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总算回来了。”母亲放下砂锅,围裙上还沾着葱花,“洗手吃饭。”
餐桌摆着他爱吃的红烧鱼,鱼身上整齐地划着刀痕——是母亲特意为他挑刺的方式。李睿坐下时,注意到对面多摆了一副碗筷,筷子头朝外,是给客人准备的样式。
“艳兰没来?”母亲盛着汤,状似随意地问。
“她……有案子。”
母亲的手顿了顿,将盛满的汤碗推到他面前:“趁热喝。”汤面上浮着的枸杞像极了今早那个少女耳后未消的瘀血。
李睿握紧筷子,热汤的蒸汽模糊了他的镜片。
“好久没有喝妈煲的汤了……”李睿笑道。
八点半。
厨房里飘着淡淡的茶香,李母将一杯热茶推到李睿面前。窗外夜色沉沉,只有路灯的光晕透过纱帘,在桌面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睿睿,”李母突然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妈一直想跟你说……”
李睿抬起头,看见母亲泛红的眼圈。
“妈不是对温柔那孩子有意见,”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是气她爸妈那副势利眼的样子……”一滴泪砸在桌面上,“可现在想想,那丫头夹在中间,该多难受啊……”
李睿的指尖在杯沿收紧,茶水荡起细小的波纹。
“你有空……”李母擦了擦眼角,“多去看看她爸妈。那孩子走了,他们心里……”话没说完就哽住了。
沉默在厨房里蔓延,只有壁钟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对了,”李母突然转了话题,声音刻意轻快了些,“艳兰那姑娘最近怎么样?”
李睿一怔:“就……那样。”
“什么叫就那样?”李母瞪他一眼,“人家姑娘多好,工作认真,性格爽利,”她叹了口气,“你别耽误人家。”
李睿盯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工作太忙……”
“忙什么忙!”李母突然拍桌,茶杯“叮“的一响,“温柔走了,你也该……”她猛地刹住话头,懊恼地别过脸去。
月光悄悄爬上窗台,照亮了冰箱上贴着的一福字。
“妈,“李睿突然说,“下周是温柔生日,我想去看看她爸妈。”
李母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匆匆起身,假装去拿抹布:“去吧……代我向他们问个好……”
水龙头哗哗作响,掩盖了哽咽声。李睿看着母亲微微发抖的背影,突然发现她的白发又多了许多。
“艳兰她……”他轻声说,“下周调休。”
水声戛然而止。李母背对着他,声音闷闷的:“那就带她回家吃饭。”顿了顿,又补充道:“温柔那孩子也希望你们能够在一起。”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落叶轻轻拍打着窗玻璃,像是某个遥远的回应。
清晨五点半,法医中心的走廊还笼罩在青灰色的晨光中。
李睿推开解剖室的门,冷气混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解剖台上的少女依然穿着那身整洁的校服,白炽灯下,她浓密的睫毛在脸颊投下两道阴影,像是睡着了般安详。
李睿戴上手套,橡胶紧绷的声响在空荡的解剖室里格外清晰。他轻轻翻开死者的眼睑,结膜上的出血点已经变成暗红色。
“开始二次尸检。”他对身旁的助手小王说道,声音低沉。
当白布掀开时,那些淡褐色的圆形疤痕在无影灯下更加清晰。李睿的指尖悬停在少女左肋下的一处陈旧性骨折痕迹上——这处愈合畸形的肋骨,至少有两年的历史。
“会阴部检查。”他拿起放大镜,声音突然绷紧。处女膜上不规则的陈旧性裂痕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他的视线。
“这可能不只是一起虐待案件了。”李睿的声音沉重,“而是……强女干。”
“这个,不会也是她爸干的吧?”小王笔尖停在纸上,恶心的情节在脑中浮现,发出轻微的颤抖声。
“提取阴道拭子。”李睿的声音冷得像解剖台的金属面,“重点检测精斑dNA。”
“我不能在同一个地方犯两次错。”李睿冷静得可怕。
“师傅,你是不是想到了英威达那个案子……”小王问道。
“如果我当时就做了精斑dNA和死者dNA的亲缘关系检测,案子就不会那么复杂了……”李睿沉思道。
“可是……”小王犹豫道,“这世界上真有这么多……变态吗?”
窗外,朝阳正缓缓升起,将解剖室的窗户染成血色。
“不管怎么样,联系刑侦队。”李睿摘下手套,橡胶弹回的声响像一声枪响,“先控制朱胜兵再说。”
冷藏柜发出低沉的嗡鸣,少女苍白的脸庞在晨光中仿佛透明。李睿站在窗前,看着楼下一辆警车呼啸而出,尾灯在晨曦中拖出两道猩红的光痕。
三小时后,法医中心走廊里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李睿!”
话音刚落,解剖室的自动门“唰“地滑开,就看见滕艳兰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黑色战术靴在地板上踏出清脆的声响。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住,警服领口微微敞开,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你怎么来了?”李睿惊讶道,“我还以为你去抓朱胜兵了。”
“我叫老韩他们去了。”她喘着粗气,目光如炬地盯着解剖台,“到底什么情况?”
李睿摘下沾血的手套,递给小王一个眼神。小王心领神会,推了推眼镜,说道:“滕队,我们在死者身上发现了多处烟头烫伤,还有……”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处女膜陈旧性撕裂伤。”
“砰!”
小王还未说完,滕艳兰的拳头就砸在金属器械台上,震得解剖刀叮当作响。“畜生!”她咬牙切齿,眼中燃着怒火,“她才十三岁!”她吹了一下额头上的乱发,“刑法规定,凡是和十四周岁以下女性发生性关系的,一律以强奸罪论。抓住他,我非扒了他的皮!”
李睿平静地看着她,问道:“你们当时在现场就没发现什么异常吗?”
滕艳兰瞥了他一眼,说道:“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个跳楼案,就没去现场。”她看向小王,问道:“小王,现场不是你去的吗,有什么问题吗?”
小王愣了一下,“这个……”
忽然,他眼前一亮,说道:“哎,还真有个奇怪的人!”
“快说!”滕艳兰催促道。
“结束现场勘查的时候,有辆面包车冲过来,冲下来一个30多岁的女人。她看了尸体一眼就离开了。后来确认是死者母亲钱萍。”
滕艳兰眯起眼睛:“说重点。”
“她的反应很奇怪,”小王走到灯光下,“没有痛哭,只是用眼神剜了朱胜兵一眼。”
“虽然失去亲人的悲痛表现各不相同,但是这个女人的淡定实在让我有些吃惊,”小王继续说道,“尤其是看朱胜兵的那个眼神,说不清是责怪,还是怨恨,总之,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
滕艳兰皱起眉头,“这能说明什么?”
“也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想问题。”李睿突然开口道,“死者是一个初中生,除了上学就是在家做作业,没有其他的活动轨迹,谁又有机会能够这样欺负小女孩而不被她的家人发现呢?”
滕艳兰晃了一下神,“确实说不通。”
“而遗书上……”他翻开物证袋,“死者只向母亲告别,对朝夕相处的父亲只字未提。”
他不由困惑起来,“这很反常。小女孩的母亲在外打工多年,她一直都由父亲照顾,自杀前却不提她的父亲,这是为什么呢?”
“你怀疑凶手是他父亲?”滕艳兰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