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急促的闹铃将李睿惊醒。窗外天色未明,法医中心的走廊空荡寂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响。
李睿站在洗手台的镜前,冷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镜中的自己眼下泛着青黑,瞳孔里沉淀着太多未眠的夜晚。
“又要开始了?”镜中人开口,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李睿抹了把脸,水珠在镜面上划出蜿蜒的痕迹:“朱胜兵的尸体。”
“那个‘溺死’的禽兽?”镜中的嘴角扯出冷笑,“你信吗?”
“我相信证据!”
推开解剖室的门,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无影灯下,朱胜兵的尸体安静地躺着,皮肤泛着死寂的苍白。李睿戴上手套,橡胶紧绷的声响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解剖刀在器械盘里泛着冷光。李睿戴上手套的瞬间,镜中人说道:“放弃吧,他的死因已经很明确了,何必白费功夫?”
“是吗?”李睿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拨开死者的手指,“指甲缝太干净了。”
无影灯下,朱胜兵青白的手指微微蜷曲,甲缝干净得反常。
“水塘底下全是绞杀草。”镜中人俯身在尸体上方,声音贴着李睿的耳廓,“老渔夫临死前,会不抓点什么?”
解剖刀划开胸腔,发出轻微的撕裂声。李睿的动作精准而克制,每一刀都像是与尸体对话。
“肺部水肿,硅藻阳性……”他喃喃道,“确实是溺死。”
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镜中人的手指突然穿透现实,指向右腋下那片诡谲的淤紫:“切开这里。”
李睿停下动作,目光落在死者的右腋下——那里有一片几乎不可察觉的色差,在灯光下泛着异样的青紫。
“这是……”
手术刀小心地划开皮肤,暗红色的渗血立刻从切口边缘渗出。皮下组织里,新鲜的瘀血如同活物般刺目。
镜中人的瞳孔骤然收缩:“新鲜出血……他被拖拽时还活着。”
李睿的指尖轻轻按压瘀血区域,感受着组织的弹性,“颜色这么鲜艳,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小时。”
他的思绪飞速转动——瘀血的位置,正好是被人从腋下拖拽的着力点。
“所以,你是先被控制住……”李睿低声说道,目光扫过死者平静的面容,“然后才被扔进水里的。”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镜中人笑着问道,手指在解剖台边缘轻轻叩击,发出金属的轻响。
“提取心血、胃组织和部分肝脏,进行毒检。”李睿冷静得可怕,手中的手术刀在无影灯下闪过一道寒光。
镜中人突然凑近尸体,鼻翼微动:“有意思……胃内容物很充盈,却没有酒味。”他的指尖悬在死者胃部上方,“一个酗酒如命的渔夫,晚饭后居然没喝酒?”
解剖刀划开胃壁时,镜中人的瞳孔骤然收缩:“看这些未消化的米粒和蔬菜……死亡时间在进食后1小时内。”他的声音突然压低,“进餐后不久便死了,而且他没有喝酒,那么只可能是药物使他昏迷了。”
李睿的镊子夹起一片胃组织,对着灯光仔细观察:“胃内没有发现药物残留,应该是被吸收了。”
“安眠药,我可以跟你打赌。”镜中人轻笑,“凶手先用安眠药致昏他,再……”他的手掌突然做出推搡的动作,“把这位‘醉酒落水’的渔夫送进水里。”
李睿的目光移向死者干净的双手:“深度昏迷状态下入水,自然不会抓握水草。”
“所以现在……”镜中人突然出现在解剖室另一侧的监控屏幕里,指着定格画面中钱萍的脸,“该看看这位母亲的表演了。”
画面里,钱萍站在女儿尸体旁,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当民警询问时,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血痕。
“愤怒会留下痕迹。”镜中人从屏幕里伸出手,指尖点着钱萍绷紧的下颌线,“就像你发现的那些皮下出血一样真实。”
“她的女儿因为被朱胜兵而自杀,”李睿眯起眼睛,“钱萍的杀人动机已经有了。”
解剖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排风扇的嗡鸣在回荡。李睿站在尸体旁,仿佛能看见钱萍拖着昏迷的丈夫,一步步走向那个致命的水塘。
“愤怒的母亲……”他摘下沾血的手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法律不会原谅私刑。”
李睿合上尸检报告,突然发现最后一页的签名处,镜中人已经替他签好了名字。笔迹和他的一模一样,只是墨迹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像是掺了血。
窗外,朝阳终于升起。第一缕阳光穿透玻璃,镜中人的身影渐渐淡去,只留下最后一句耳语:“告诉那个母亲……愤怒的形状,永远会留在尸体上。”
李睿望着那片阳光,沉默良久,最终在尸检报告上写下结论:
他杀,伪装溺死。
上午十点,毒物化验单被李睿轻轻放在滕艳兰的办公桌上。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纸面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那些冰冷的数字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安眠药。”滕艳兰的指尖点在报告上,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朱胜兵的心血、胃和肝中均检出了安眠药成分。”李睿淡淡道,“也就是说,朱胜兵的死并非意外,而是他杀。”
一大队的刑警们,像听天方夜谭一样听完了李睿的讲述,惊叹道:“李法医,你还是人吗,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淤青,你都能还原真相,绝!”
滕艳兰唇角飞快勾起个上扬的弧度,眼尾的细纹都浸在蜜糖里。她伸手拍了拍李睿的肩膀,警服袖口滑落时露出温柔送她的手表,在白炽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我们队的法医,向来都是火眼金睛。”
她的笑声清脆得像摇响一串银铃,却让几个老刑警不自觉交换眼神——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滕队,此刻眼角眉梢漫着股说不出的柔和,倒像是自家孩子得了奖状的母亲。
有个年轻警员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咽了回去,只觉得今天队长的笑容,比往常多了几分不寻常的温度。
“那你觉得谁是凶手?”滕艳兰问道。
李睿站在窗前,逆光中他的轮廓显得格外锋利:“钱萍的行动轨迹查了吗?”
“查了。”滕艳兰调出监控录像,屏幕的蓝光映在她疲惫的脸上,“小女孩自杀的那天,钱萍坐一辆车来到现场,然后又坐车离开。从这个时候开始,她的所有行动轨迹我们都查看过。”
“她有没有去过医院或者药店?”李睿问道。
“药店?”老韩起身道,“好像去过!”
说着,老韩便拖动进度条。画面中,钱萍在公交站台下车,快步走进一家药店。十分钟后出来时,她将一个小纸包塞进了袖口。
“就是这里。”李睿突然俯身,手指点在屏幕上钱萍微微鼓起的袖口。
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眼。滕艳兰的钢笔在记事本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动机、手段、机会,都齐了。”
“但证据链还不够完整。”李睿的声音很轻,“我们需要药店的购买记录。”
滕艳兰已经拿起电话:“我让人去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