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浔宣召萧烁陪膳一事,聪明的人看出这是皇帝在敲打皇后,蠢笨的却在羡慕皇后,纵是失宠,仍有儿子争气,后福满满。
沈太后无疑是聪明的,她在慈宁宫听闻消息时,正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冷光,“有嫡子傍身、有余家在朝中撑着,她中宫之位可称得上固若金汤,却昏招频出,把一个贡品公主,视为心腹大患,非要在她怀着龙裔时反复磋磨。”
轻叹摇头,唇角却微微上扬,“还真是愚蠢呀!”
“娘娘说得是。”朱嬷嬷在一旁附和,“皇后娘娘这几年是越发沉不住气了,佳婕妤虽得宠,可终究是夏国送来的贡品,在大虞无家族根基傍身,便是生下皇子,也动摇不了大皇子的嫡长之位。可她偏要盯着不放,既失了中宫的容人气度,又平白让陛下瞧出她心胸狭隘、容不下人。”
沈太后端起茶盏,抿了口茶,舒心地道:“不枉哀家这些日子暗中布局呀。”
朱嬷嬷笑着恭维道:“娘娘心思缜密,步步为营,不过是略施小计,便让皇后自乱阵脚,亲手拆了自己的根基。如今陛下既已生出敲打之意,往后娘娘要办的事,便更顺当了,这后宫之中,终究还是娘娘看得最通透、谋得最深远!”
沈太后放下茶盏,指尖在青瓷杯沿上轻轻摩挲片刻,方才因算计得手而舒展的眉峰,悄无声息地蹙了起来,“顺是顺了,可还没到能松气的时候。余家在朝堂盘根错节这么多年,皇后纵使再蠢,有萧烁这个嫡子攥在手里,就等于握了半个护身符;更要紧的是,朝雾在御前始终不得宠,沈家没个皇子傍身,哀家手里的这些底气,说到底都是虚的。”
“娘娘,沈良人还年轻,进宫也没多久,急不得。”朱嬷嬷忙开口劝,话里却藏着几分底气不足。
谢知意这容貌与手段,想等她失宠,怕是要等好些年,但朱嬷嬷硬着头皮,继续颠倒是非,“现在陛下不过是顾念着佳婕妤怀了龙裔,才多往她宫里去几趟,日后说不定就跟王婕妤一样,渐渐抛置脑后了。您瞧着,这帝王的情分,从来都长不了。”
沈太后指尖的佛珠猛地一顿,抬眼时眸底已没了半分暖意,语气却依旧平静得吓人:“抛置脑后?若真能这般容易,哀家又何必日夜忧心。佳婕妤是夏国送来的和亲公主,她的荣辱早跟两国邦交绑在了一起,哪是陛下想弃就能弃的?眼下她怀着龙裔,夏国在大虞的官员三天两头递牌子问平安;就算陛下将来对她没了新鲜劲,看在边境安稳、当年打金国时夏国出兵相助的情分上,再加上这个孩子,怎么样也得给她体面。”
“将来孩子落地,封王封爵是板上钉钉的事,她这个生母的地位……”沈太后幽幽地叹了口气,话里满是隐忧,“四妃眼下还空着两个位子呢,等孩子降生,佳婕妤必定能占一个。”
“四妃空缺的是淑妃和德妃位,佳婕妤若真能补上,那、那位份岂不是要压过贤妃娘娘了?”朱嬷嬷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不等沈太后接话,朱嬷嬷又急着道:“娘娘,这应当不能吧!佳婕妤如今才是从三品,就算生下皇子,顶多得晋到正三品贵嫔,哪能一步就跨到四妃?您看周婕妤,生下大公主这么多年,现在也才堪堪是个婕妤;王婕妤同样是和亲来的,比佳婕妤还早诞下二皇子,不也只晋到婕妤位?陛下在位份这事上向来谨慎,哪会对佳婕妤破例到这份上!”
“谨慎?皇帝对谢知意,早就破过例了。”沈太后指尖的佛珠转得更快,语气里添了几分冷意,“周婕妤有大公主、王婕妤有二皇子,都是有了子嗣才晋的位;可佳婕妤无子就晋了婕妤,还得了‘佳’这个封号,稳稳压过周婕妤这个潜邸老人,这难道不算破例?”
自大虞立国以来,藩属国送来的和亲公主,少有能得宠的,能生下龙裔的更是屈指可数。
可偏偏出了个谢知意,不仅得了宠,还怀了孕。
“哀家原先也以为,她不过是个仗着容貌讨喜的花瓶,翻不出什么风浪,没成想竟是只藏了利爪的狐狸。”沈太后的声音沉了沉,指尖的佛珠骤然停住,眸底冷光越积越浓。
“若不是哀家盯着宫中人脉,一点点揣摩她的行事,恐怕至今都瞧不透她那温和表象下的心思。她每一步看着像被动应付,实则精准得很,应对宫中风波向来游刃有余,从不见她主动挑事,却总能在风口浪尖上全身而退。”沈太后眉头紧锁。
朱嬷嬷见沈太后神色越来越凝重,忙轻声宽慰道:“娘娘莫要忧心,就算佳婕妤有些手段,可这后宫终究是娘娘您坐镇多年,根基深着呢,她一个没家族依靠的和亲公主,哪能轻易撼动您的位子。”
沈太后沉吟不语,指尖飞快地捻动着佛珠,殿里只剩佛珠碰撞的轻响,衬得气氛愈发沉。
良久,她猛地攥紧佛珠,指节都泛了白,缓缓开口时,声音里裹着淡淡的疲惫,还有挥不去的哀痛:“根基深厚?在这后宫里,没有皇子傍身,再深的根基也不过是沙上筑塔,风一吹就塌。谢知意如今揣着龙裔,身后还有夏国撑着,眼下不过是没动真格;等孩子落地那日,才是她真正站稳脚跟的时候。哀家这所谓的‘根基’,能不能撑到沈家有皇子的那天,还说不定呢。”
“娘娘请吩咐,老奴定不会让佳婕妤有安稳日子过!”朱嬷嬷阴狠地道。
“不急,这事,哀家得好好想一想,万不能如皇后一般沉不住气,急着出手反倒落了把柄,让佳婕妤的地位更为稳固。要动,就得一击即中,既让她再无翻身之力,还得让旁人瞧不出半分哀家的痕迹。”沈太后沉声道。
就在沈太后想法子对付谢知意时,慎刑司那边,有了重大突破,王泰和找到了祝夫人买阴息散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