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仓东门，护城河外百余步，十数个曹军刀盾方阵立于投石车阵前。
百十个精壮的汉子喊着口号，一齐拖拽小儿手臂粗细的麻绳，带动粗大的抛竿，将百斤重的石块投向城墙。
巨石带着呼啸声升上半空，又在重力的作用下狠狠砸落。
“嘭！——”
陈仓与其说是城池，不如说是一个大一些的坞堡。
夯土城墙少了砖石的缓冲，在投石车的凶猛攻势下，显得脆弱不堪，摇摇欲坠。
每当巨石砸落，总能轻易的击毁女墙。
即便是砸在墙面上，也能将夯土砸出一个坑。
“莫要惊慌！我等每日操练，投石车准头如何，谁人不知！
若有敢临阵逃脱者，伍长杀之！伍长敢擅离职守者，什长杀之！
诸军宜奋勇，各守紧要！不得擅离！”
陈式丢下盾牌，奔走于城头左右，高声下令。
黄忠大马金刀的坐在城楼前，眼见被投石车打压的士气回升，军心稳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却又快速收敛，皱起了眉头。
曹军原有投石车，黄忠也曾耳闻。
特别是在赵林组建赵氏商队之后，半交易半细作的商队奔走天下，带回来不少曹孙方面的情报。
早在官渡之战时，曹操便曾得了刘晔献上的投石车。
但根据情报显示，曹军投石车的抛竿原本只有两丈长短，而今日在城外不断发石的器械却有三四丈长短的抛竿。
这分明与之前的井阑、云梯一样，出自江陵造器工坊。
黄忠上了岁数，但记忆力依旧不错，隐约记起昔日在荆州时，赵家小子缠着自己学弓箭，提起过新研究的攻城器械，言及甚么“牵引式”、“配重式”，甚么“扭矩”、“杠杆”。
这世间，若有人能造出改变战争格局的利器，那一定是赵家小子。
既然如此，那这曹军的投石车...
莫非荆州果真有变？
“轰隆！——”
脚下的城墙剧烈晃动，惊呼声乍响，竟有一段夯土城墙被拦腰砸毁，垮塌丈余。
老将军摇了摇头，将心中忧虑暂且压下，扶剑起身。
如少年一般清亮的双眼扫过坍塌处，又极速看向城外。
曹军的投石车又向前推进了数十步，极大的提升了命中率。
同时，也迈入了死亡的禁区。
黄忠一手按剑，一手抬起，左右闻令上前。
“传令，投石车发火油罐，击毁敌军器械！”
亲卫得令，急忙跑进城楼，向墙内埋伏的投石车小队传达。
老将军迈步上前，甲片哗啦啦作响。
时陈式提振士气已毕，正欲回城楼处寻黄忠，见状急忙迎上，抱拳曰：
“将军，公威暂退城北徐晃，遣人来报。”
公威是张着的字（杜撰）。
黄忠微微颔首，上前两步，附耳言道：“曹军器械完备，两面攻城，一虚一实，极难防备。
我军兵少，恐不能久守，汝速遣快马去散关求见三将军，搬请援兵，另有一则密报......”
陈式侧耳倾听，眼神倏地睁大，回头看了一眼曹军器械，满是惊骇之色。
待黄忠嘱咐完毕，陈式郑重点头，抱拳一礼，急匆匆而去。
陈仓城中的投石车是今年初新改良的器械，据说是诸葛亮闲暇之时根据赵林编撰的绢书改进而来。
射程与威力比之前的粗制版更强，只是精准度依旧感人。
城墙内响起号子，百十人循着各队都伯的号令，一齐发力。
经过桐油润滑的包铁轴转动，抛竿快速又无声的扬起，木框里明显比曹军投石小一号的石块呼啸腾空。
此为试射。
“修正！远十步！上火油！”
校尉高声发令，蜀卒自城墙下搬取与石块等重的陶罐，搁在木框里。
每架投石车旁，立有一名手持火把的士卒，严阵以待。
“点火！”
堵塞陶罐口的粗布被一一点燃。
“发！”
令旗挥下，抛竿再起。
黑漆漆的陶罐带着一溜火花上了天，形似迫击炮弹一般，画出一道美妙的抛物线。
曹军阵中，有眼尖之人见状，急报曹洪。
“将军，敌军也有投石...”
车字尚未脱口而出，十余黑漆漆的陶罐便已落下。
“喀嚓！——”
盛满火油的陶罐陆续砸在泥土上，盾牌上，甚至有一发直接命中了投石车。
火油罐碎裂，油星飞溅，遇火即燃。
一团团爆燃的火球炸起，黑油泼洒，火焰紧随而至。
曹军阵前，热浪袭来，再精锐的甲士也只得连连后退。
阵中，原本持盾格挡的士卒正惊喜于以人力硬抗落石，脸上的惊诧还未落下，便被黑油浇了满头满脸，转瞬间成了一个火人。
身旁的袍泽兄弟亦多有被黑油波及者。
兄弟们，你们火了呀！
曹军四散，阵型只一瞬间便混乱不堪。
那架倒霉的投石车，也已经化作火海，眼见仅凭人力已无法破灭。
更何况还有被点燃成火人的袍泽胡乱逃窜，或满地翻滚。
数十个火男布兰德，这谁遭得住！
曹洪骤见火势，目之所及，皆是哭爹喊娘，狼狈躲避的曹军士卒。
望着被烧得噼啪作响的投石车，曹洪惊怒拍马，急令左右抢救那些还没被火势蔓延的投石车。
然而有数十火人挡住去路，又有满地的火海阻隔，一时半刻如何能救？
原本负责拉绳的青壮，也在惊惧之下四散而逃。
曹洪只得眼睁睁得看着自掏腰包买来的攻城利器化作一片焦痕与木炭。
直把富可敌国的曹·葛朗台·洪气得肝疼。
马鞭直指墙头，厉声怒骂：“五十万钱一架啊！！老贼！我誓要杀汝！”
话音刚落，又见十数个黑点腾空，呼啸着向脚下砸来。
曹洪浑身汗毛竖起，脖子一缩，拔马便走。
“退兵！退兵！”
命令一下，已然被火海震慑的曹兵纷纷退走。
黄忠兵少，且城外有火海拦路，也不曾追赶。
蜀卒欢呼呐喊，老将军却皱着眉头，唤来亲卫，命其纵马出城，将城下曹军抛弃的云梯推进城中。
“速速切下铭刻，快马送去汉中，报与大王与军师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