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来。
魏凝霜带着阿梓游走在齐国大地上,寻找着阿梓的爹爹江平。
后来,魏凝霜找来了人去阿梓家的村子废墟收敛尸体,许多尸体都残缺了,情况很惨烈,不过好消息是这其中没有找到江平。
这些惨状,不像是山贼肆虐,也不像是官兵屠杀,倒像是一群洪流般可怕的家伙来过——北狄人!
于是,魏凝霜便带着阿梓四处游历,想要找到江平。
只是现在江平没有找到,却找到了安稳。
阿梓终于看到了熟悉面孔,嘴巴一瘪,扑到了安稳的怀里。
“阿梓好想你!青白哥哥,你黑了、瘦了。”
安稳捏了捏阿梓的脸,擦掉她脸上的泪痕。
“你怎么没有回京都?”
阿梓摇摇头,闷呼呼的说道:“京都不是我的家!”
安稳抬头看向魏凝霜,魏凝霜见他眼里充满了疲惫,便知道这数月来,他也经历了不少事。
魏凝霜本不想与安稳多说,以免增添他的烦恼,但见安稳目光询问似的投来,无奈还是开口将阿梓家乡遭难的事说了。
魏凝霜说完,就见安稳站住不动,久久无言。
但魏凝霜看到他的身子在微不可查的发颤。
这有些不寻常的反应,让魏凝霜感觉一阵诧异。
“阿梓,师父与青白哥哥说几句话。”
“嗯!”阿梓乖巧的走到一旁,挥着树枝,练着剑。
安稳担忧的看了眼阿梓,收回目光,沙哑着喉咙说道:“魏剑仙,你带阿梓回殷国吧,去京城,去瑶池,去哪都好,别留在齐国了。”
“可是阿梓的父亲他还没有找到,就这样走了,阿梓肯定不愿……”
安稳打断道:“魏剑仙,留个念想,总好过遭受巨大打击,你带她去殷国京师吧,去找我伯父,安家会好好照顾她的。”
魏凝霜皱了皱眉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瞒着阿梓?”
安稳摇摇头道:“你刚才说,北狄人席卷了阿梓的村庄是吗?”
魏凝霜双眼定神与之对视。
安稳眉眼低垂躲避着她的目光:“北狄人凶狠,我作为殷国人也恨死了他们,但现在不行,他们对我们还有用。”
魏凝霜惊愕不已,艰难的说道:“你,你们……你们将北狄人收为己用了?”
“不是我们,是我。”
“阿梓若是知道了,她会怎么想?”
“那就不要让她知道。她不知道很多事,那她会很幸福,若她什么都知道,那将会很痛苦。”
“你知道北狄人是如何狼子野心,他们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我知道,除非显州战事结束,否则他们始终有反噬的隐患……唉,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魏剑仙,就当做是为阿梓好,带她离开齐国这个是非之地吧!”
“牧大人呢?”
“牧大人啊……他还在京城,离开了京城这座囚笼,我反而看懂了一些事。”
“什么事?”
“齐国,就是一幢伫立二百余年的大楼。”
安稳呆呆的说道:“牧大人就是幕后的一只手,将这座危楼施加上最后一丝可使它倾覆倒塌的力量,危楼之下,无数人抬头仰望,危楼倒下,无数人麻木仰望,危楼砸在他们身上,他们会哭,但不会逃,似乎也无处可逃。”
“大楼岌岌可危,很多人想着的是挽救此楼,想着加固地基,更换栋梁,或者说等待新的楼主继位,天道赐福于危楼,可牧大人一眼看透,这座危楼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他只需要在关键的部位,用他柔弱的手轻轻施加一道力,这楼就会轰然倒塌,每个人在危楼里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虽然艰难,但好歹还活着,他们就是不愿看到人们在泥潭里挣扎,明知迟早要陷下去,还是要挣扎,越挣扎越绝望。”
魏凝霜有些疑惑:“他们?”
安稳自嘲的笑了笑,“冰冷的牧青白与云端的小和尚。呵呵……他们想把危楼推倒,在废墟之上,再建新楼。”
“可是之前危楼里的人该怎么办啊?他们的骨血只能被几百年的沉疴压得粉碎了吗?”
“这可能就是云端上的人看地面凡人,能流露出的最大慈悲了吧。”
安稳似乎想起了什么,掏出了一个银镯,递了过去:“我父生而平庸,又早亡,是母亲把我拉扯大的,是伯父教我做人,我伯父在我出生时,见我体弱,怕我早夭,亲手给我戴了个银镯在脚踝上,我一直贴身带着。”
魏凝霜察觉出安稳状态不对,如此重要的信物,为什么要交给自己?
这不像是请求,更像是在说遗言。
“伯父教我忠君爱国,教我行事该有原则,教我做个君子。如果不是牧大人,我以后大概也可能是在危楼之中,不断抢修荒稗腐朽的那一类人,可是没想到,牧大人说的对,使得大楼危倾的,恰恰是那些告诉我们该为君子的人……魏剑仙!”
“嗯?”
“魏剑仙,如果你不走,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安稳神色认真,这般认真不应该是从一个二十岁的少年郎身上迸现。
魏凝霜紧皱眉心:“请说。”
“我这个人的骨血已经定了,我一定要保牧青白的命。”
魏凝霜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但是我知道自己的渺小,若你有可能再回到齐国都城,你能不能……在我死后……”
安稳用力抿了抿唇,脸上露出了似把自己的傲骨敲碎似的决然:“杀了牧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