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南阳县令叶怀峰,带人前往开封准备‘异地执法’的时候。
另一边。
崔岘确实遇到了麻烦。
他被困在了岳麓书院。
桓应去世的消息,让本就动荡的开封城,局势越发严峻。
再加上县令、府尊没有任何作为。
愤怒的文人们,一边造谣‘经贼崔岘气死了老山长桓应’。
一边成群结伴赶去状元巷崔家,破开了崔家大门,四处打砸泄愤。
这还不算完。
崔家名下的邸报坊、印刷坊,同样被砸了个稀碎。
连先前曾在辩经台下,为崔岘说话的一些年轻人,都被古文经学派老儒们拉出来清算。
更有大量老儒,去府学请命,要求废掉裴坚、庄瑾、崔伯山、崔仲渊等人的生员资格。
因为这些人,全都是异端崔岘的拥趸者!
他们不配继续留在府学读书!
儒家内斗中的‘排除异己’,此刻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好在,崔岘提前做了安排。
将桓应死讯发往府衙之前。
他便派人把老崔氏,爹娘、裴坚、苏祈、严思远等人,紧急接来了岳麓书院。
“岘哥儿,咱家没了……印刷坊也没了!”
老崔氏到了书院,眼泪汪汪攥住孙子的手,既心痛又悲愤:“全都被那帮人给砸了!他们还说你是异端!”
“光天化日,打砸屋舍,究竟谁才是异端啊!”
陈氏、林氏妯娌俩,崔璇、崔璎姐妹俩,在旁边跟着抹眼泪。
一大家子人耗费心血,才做起来的产业,说砸就被砸了。
肯定心疼呀!
除了崔家人,裴坚、庄瑾、苏祈等人这会儿也有些狼狈。
显然,他们都是紧急逃离出来的。
若再晚一些,说不定就要被那帮老儒们给围殴了!
崔岘握住老崔氏的手,目光扫过眼前的一群人,瞧见大家都在,这才松了口气。
而后,他歉意道:“今日之劫难,皆因我而起——”
这话还没说完。
苏祈一掏耳朵,佯装不耐:“啧,你再多跟我客套一句,我转身就走,从此没你这个朋友!”
严思远点头附和,抱怨道:“又没有人怪你,道什么歉难不成你还没把我们当自己人啊”
庄瑾瞥了一眼严思远,心想:爷青结。
你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小黑子了!
裴坚则是看向崔岘,干脆利落道:“岘弟你说,接下来怎么干干谁”
自认识崔岘起,岘弟这些年一直牛逼轰轰。
他们这帮兄弟,就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也从未这么狼狈过!
纵然如今情况危急凶险,可作为大哥,裴坚没带怕的!
听到裴坚这么说,庄瑾等人都杀气凛凛看向崔岘。
连老崔氏都一抹眼泪儿,秒切战斗状态。
一群人这番斗志昂扬的模样,给崔岘看笑了。
他握紧祖母的手,问道:“家里的糖霜……”
提起这个,老崔氏赶紧道:“昨夜雨停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让大山他们连夜用板车把糖霜偷偷运了出去。”
嚯!
崔岘诧异道:“那可是三千多斤糖霜,价值上万两。祖母您就这么放心,交给大山”
老崔氏眼眶还带着泪痕,但说出来的话,却相当霸气:“就算这糖霜丢了,难不成岘哥儿你没有法子寻回来”
“再者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
这话,出自司马相如的《难蜀父老》。
在场一帮人都惊诧看向老崔氏。
老崔氏相当得意,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若没有及时把家里的糖霜运出去,一定会被那帮破门而入的老儒们发现!
那情况就麻烦了。
“厉害!”
崔岘朝祖母竖起大拇指,而后道:“不着急,再过些时日,找合适的机会将糖霜抛售出去。”
“至于大哥,苏祈兄,思远,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
什么
众人闻言认真作倾听状。
却听崔岘道:“我需要尽快在书院树立威信……或者说,装起来。诸位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外界‘四面楚歌’。
老山长仙逝。
岳麓书院内部,自然动荡不安,学子们惶惶失措。
作为新任山长,崔岘得尽快稳住局面啊!
听闻崔岘这话,大家陷入沉默。
裴坚神情怪异:“岘弟,大哥觉得,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用做你自己,随便往那里一站,就……装起来了。”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崔岘很是无言,尴尬笑道:“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
高奇在旁边问道:“岘弟,那我问你个问题:如今咱们四面楚歌,举世皆敌,前方已无路可走,怎么办”
“那便杀出一条血路来!”
崔岘一挑眉,俊俏的脸上罕见带着些许锋芒杀意,整个人有种运筹帷幄的洒脱不羁:“最快半月、最迟一月,岳麓困局可破。”
“届时,我自当持求真玉下山,逐个登门清算!”
众人:“……”
大家怔怔的看着他,而后各自作忙碌状,散了。
问话的庄瑾更是直接捂住脸。
还说你不会装
我就多余问!
可恶,又让你给装到了!
崔岘:
不是,你们怎么都走了啊!
接下来的数天。
在东莱、班临、荀彰、季甫四位先生的带领下,全体书院师生,一同安葬了老山长桓应。
期间,山门外不停有老儒前来质疑谩骂崔岘。
也有人哭泣想要进院吊唁。
但书院始终遵循老山长临终嘱托:闭门十五日。
若非岳麓白幡飘扬,这些人怕是都要闯山门了!
但,关于‘崔岘气死老山长’的谣言,甚嚣尘上。
打砸了崔家房屋、作坊的老儒们仍旧不解气,围在山门外继续‘逼宫’。
甚至扬言:十五日后,书院山门打开之时,便是崔岘的‘死期’!
这座书院,暂时成为了崔岘的避风港。
但,也将他困在了其中!
而在这种动荡局势下,所有人都觉得——
崔岘,完了!
郑家。
“十五日太久,难免节外生枝!桓应这老东西,死了还要护着那经贼!”
前岳麓首席教谕郑启贤咬牙愤恨道:“兄长,我们得尽快斩草除根。”
当日在岳麓书院,郑启贤被桓应罢黜。
他一句狠话没放,直接离去。
但,这并不代表,郑家会咽下这口气。
反之,郑教谕目前在岳麓书院学子眼中,是一个‘悲情角色’。
这样一来,除掉崔岘后,郑教谕再接管岳麓,便不会有太多阻力。
如今开封这场文人暴乱,便是郑家一手操控的。
“确实需要斩草除根,我总觉得,桓应闭门十五日,必有猫腻。”
郑家当代家主,郑教谕的兄长,郑启稹眯起眼睛,喃喃道:“那崔岘,是郑霞生的徒孙。只要当今那位脑子没坏掉,就不可能同意他接任山长之位。”
“据我所知,崔岘还得罪了陈秉,和东南那边。”
“岳麓系也不可能接纳一个稚子山长。”
“这样看来,此子树敌倒是不少。哪怕有一天突然暴毙身亡,都寻不到仇家。”
听闻兄长的话,郑教谕大惊失色:“可他毕竟是首辅徒孙,真要杀了,后患……”
“妇人之仁!斩草除根,不杀了,如何除根既然招惹上了,不杀掉才是后患无穷!”
郑启稹冷笑道:“山高皇帝远,就算是阁老徒孙又如何放着好好的青云路不走,非得作死搞新学!”
“今日我郑家出手杀了他,那就是顺大势,应天命!满朝勋贵非但不会责难,还会记我郑家一个人情!”
郑教谕冷静下来,喃喃问道:“可是,派谁去动手”
郑启稹略作思量:“让开封县令找个由头,带人破开岳麓山门,先将那崔岘打入大牢!”
“进了大牢,要么死于非命,要么认罪伏法,还不是全凭咱们心意。”
灭门刺史,破家县令。
如今外面所谓的‘文人暴乱’,说到底都是虚的。
一纸文书,盖上官印,便能将活人打入阿鼻地狱!
郑教谕问道:“开封县令那个废物顶用吗,他敢抓首辅徒孙”
郑启稹就笑:“就是废物,才好用啊。这么多年,那废物收了郑家多少银两他作的孽,足够诛九族了!”
“告诉他,乖乖听话去捉拿崔岘,随后自行体面上路,郑家帮他照看一家老小。”
“否则——”
“不过你说的对,残害首辅徒孙这种事情,明面上,确实不能由我郑家来背这口黑锅。”
“岑弘昌快到任了吧就让咱们的布政使大人,去承受阁老的怒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