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晚上好，这里是涪城面对面，您身边的邻里故事……”
周五晚8点，涪城电视台6号演播大厅里，涪城人最爱看的调解节目准时开播。
甫一开始，大屏幕上就播放了曹昌那段转发全网的曝光视频。
愤怒的父亲。
以泪洗面的母亲。
沉默的孩子。
又是一个苦难的家庭。
台下针落可闻。
有观众一脸的义愤填膺。
画面结束，主持人话锋一转，“本次的面对面，委托者是刚才这段视频里被曝光的女主播，让我们有请林夕！”
屏幕大门打开，林夕走进演播大厅。
看台下窃窃私语。
“看着挺漂亮的，没想到竟然能做出这么缺德的事儿！真是不怕遭报应啊！”
“不漂亮能去做直播？”
“她不会还觉得自己帮了那一家，是来倾诉委屈的吧？”
“……”
林夕走至台中央，自我介绍后落座。
主持人提问，林夕还原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听到林夕说自己能听懂毛茸茸的时候，看台下便笑声四起，仿佛她是个骗子。
及至听林夕转述小泰迪说家里有个小鬼时，笑声变成了质疑和辱骂。
“骗子！你会下地狱的！”
看台下有愤怒的观众起身谩骂。
场控几次现身，台下的观众才安抚归位。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如果你们认为我错了，我愿意认错！”
林夕摆出态度。
正对面的主持人开口道：“那么接下来，让我们有请这次面对面的另一个当事人家庭，有请曹先生……”
曹昌和肖兰甫一上场，林夕就蹙了下眉。
帝都初次见面时，夫妻二人虽落魄，可旧衣服整齐干净。
可今天，明知道要上电视了，曹昌头发乱糟糟的，肖兰身上的黑色羽绒服还打着补丁。
一眼看去，仿佛一对乞丐。
不等主持人提问，曹昌就拿出了一叠材料。
身份证。
病例。
诊断书治疗书。
以及最后那份触目惊心的死亡通知书。
摄像师走近，所有的内容放大显示在大屏幕里。
斑斑点点的死亡通知书只一眼就让台下的观众红了眼圈。
“她就是个骗子！！！”曹昌站起身，愤怒的指着林夕道：“她说那是我的骏骏，可那根本不是！”
大屏幕适时切换。
光头小男孩儿表情呆呆的坐在地上玩耍，一点儿孩子的鲜活气都看不出。
对比视频里，五岁的骏骏搭好一个高塔，开心的跳起来，像个小猴子似的跳到妈妈背上。
两相对比，长相不一样，身形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
完完全全就是两个孩子。
“骗子！！！脏心烂肺的东西，你这种人，死了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就是啊，人家孩子死了已经够难受的了，你还用这样的招数，你不怕遭报应吗？”
“……”
群情激奋。
喧哗声充斥直播间，所有人的都在指责林夕。
曹昌回头看了眼肖兰，肖兰垂下头，无声哭泣。
主持人看向自始至终神色平静的林夕，“林小姐，对曹先生的指控，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这件事是我促成的！他所有的指责，我认！”
林夕一开口，现场倏地一静。
林夕回头看向观众席，“你们信鬼神吗？”
？？？
还敢忽悠？
你没看到你面前架着好几个摄像机吗？
这可是现场直播。
观众瞠目结舌。
林夕道：“我昨天刚从长白山过来，东北的大仙儿，想必大家有所听闻吧？”
“当然，我今天的重点不是玄学和大仙。”话锋一转，林夕沉声道：“我是来道歉的！”
鸦雀无声。
林夕起身走到曹昌和肖兰面前。
肖兰瑟缩不敢直视。
曹昌目露凶光，仿佛这里如果不是节目现场，台下没有观众，他就要扑上来撕了林夕。
林夕目光坦然直视两人，“如果不是我，你们就不会在嘟嘟家看到你们所谓的怪力乱神。如果不是我，你们就不会领养一个痴傻的孩子。”
“我错了，我向你们道歉！”林夕沉声道：“既然那不是你们的儿子，我恳请你们，把小满还给福利院。”
说完，林夕转身直视镜头，“我愿意为我犯的错接受法律的惩罚！”
全场哗然。
“她图什么啊？好好儿的做她的直播不就行了？”
“为了流量和噱头吧？没看刚刚的曝光视频里，那场直播她多了好多粉丝，还收了好多礼物吗？”
“可出了这事，会掉粉，还会多很多黑粉，得不偿失啊！”
“黑红也是红！要不然人家能大张旗鼓的上电视？现在可是流量为王的时代！”
“……”
场下窃窃私语。
线上直播间里亦然。
可直播间里的言论方向跟现场大相径庭。
“又是心疼我夕姐的一天！”
“谁说不是呢？其实那天直播的时候，我就看出夕姐的犹豫了，可她还是接了！没想到，真的是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
“夕姐的心比三九天还冷吧？我要哭了……”
“真的没有滴滴代打吗？我不众筹，我全款！！！”
“我也！”
“+！”
“……”
肖兰连哭都忘了，整个人呆若木鸡的看着林夕。
曹昌愣住了。
来前设想过所有的可能。
林夕会据理力争，把直播当晚三方连线视频的细节全部搬出来，力证那个小鬼就是骏骏。
抑或者，找到医院的视频，证明那个会哭会笑的孩子不是孤儿院里那个呆呆傻傻的小满，证明欢天喜地抱着儿子又亲又抱举高高的他们是真的认定了那就是骏骏。
或者其他的什么。
可没有。
林夕什么都没说，认错态度鲜明。
她愿意接受惩罚，只要他们把儿子送回孤儿院。
只要把儿子送回孤儿院，证明那是小满，不是他们的骏骏，那就证明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谎言。
只要……让他们失而复得的儿子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
已经没功夫去想，林夕的所有行为有没有触犯到法律，以及法律会怎么惩罚她了。
曹昌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失去儿子了吗？
不！
绝不能！
“你有病吧？”曹昌站起身，指着林夕的鼻子破口大骂，“福利院是你家开的吗？你说领养就领养，你说还回去就还回去？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全都是你这样丧良心的人吗？”
曹昌还想痛哭流涕，用过往几年辗转奔波的看病史和他身兼数职的辛苦做铺垫，继而表决心，哪怕是领养的，他也会对那个孩子视如己出。
光芒乍现。
身后的大屏幕亮起，咯咯的笑声回荡在演播大厅里。
曹昌猝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