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老夫人的一番提醒下,方夫人犹如醍醐灌顶,惊愕道:“母亲的意思是宫中太医被人收买了,明知我身上的衣裳有问题,却还是放行了。”
“这只是其中一个猜测。”方老夫人并没有证据,只是这几日捋顺了前因后果,对方夫人顺利入宫这事儿有些说不通。
此药并非来自北梁,太医许是没见过,没有察觉也很正常。
但矛盾就矛盾在出事后极快地发现了衣裳有毒。
方老夫人在方夫人耳边叮嘱几句,方夫人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犹豫半天后咬咬牙:“儿媳这就去办。”
接下来两日方夫人忙起来了。
西苑那边柳沁春也没闲着,不仅如此,柳家那边也是被牢牢盯紧了。
第三日傍晚方夫人匆匆赶了来,脸色气得发青:“除了琥珀这贱蹄子外,还有玳瑁也不安分。”
那日方老夫人提醒,伺候方夫人的丫鬟日日都在跟前,方夫人体内中毒,近身伺候丫鬟也跑不了。
这样说来那解药就不止一个人吃。
一旦方夫人身边丫鬟出现什么纰漏,找个大夫看,若是中毒身亡,那必定会让引起方夫人的警惕。
所以方夫人贴身伺候的丫鬟个个都要吃。
顺藤摸瓜一路查下来,果然揪出了玳瑁,玳瑁和琥珀是一同来方夫人身边伺候的,关系极好。
不同于琥珀的安分守己,玳瑁早早就动了歪心思,和柳家马夫私定终身,又被柳沁春给发觉。
“她好歹也是我身边出去的,怎能眼皮子如此浅薄,看上了一个马夫?”方夫人想想就生气,一巴掌狠狠抽在玳瑁脸上。
玳瑁脸上全是巴掌印,身子被打得摇摇晃晃,眼睛都哭肿了,想要求饶嘴巴却被堵住了,呜呜咽咽地喊着。
方夫人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又掐又拧。
良久方老夫人才开口:“正事要紧。”
闻言方夫人才停下了手,继续说:“那马夫确实有一张清隽容颜,出了名的油嘴滑舌,家里早就有了妻儿,所以她才不敢跟我说,沁春拿捏了她把柄,还许她办成此事,就让马夫休妻娶她过门。
琥珀这死丫头被玳瑁给蒙骗了,想着姐妹情深,替她促成此事,沁春交代两人时,并未说明这是什么药。”
“未曾说明是什么药,总该有个理由。”方老夫人示意辜嬷嬷将玳瑁嘴里的东西拿掉。
得了自由,玳瑁立即说:“老夫人,少夫人说她膝下无子,眼看着方家步步高升,将来一定会被嫌弃,所以要给夫人下药,三个月足矣,又不致命,等将来夫人复发,少夫人再以舍了半条命救了夫人,如此,不论是皇后娘娘还是方家都会对少夫人感恩戴德,奴婢才会一时鬼迷了心窍,被少夫人给利用了。”
“那琥珀是怎么死的?”方老夫人问。
玳瑁脱口而出:“琥珀是奴婢诓骗去了后院,趁她不备推入井中溺毙的。”
说完玳瑁痛哭流涕:“老夫人,奴婢知错了,都是少夫人指使奴婢这么做的。”
方老夫人强忍着怒火,这一场局连丫鬟都算计进去了,真是煞费苦心。
“那个马夫又是什么背景,可曾查过了?”
方夫人话未落,方逸急匆匆赶来,张嘴就道:“马夫一家都死了,昨儿晚上马厩里着了火,今儿早晨仵作已经查验过了,确确实实是马夫。”
“怎么会这么巧?”方夫人惊讶得合不拢嘴,才刚查到了蛛丝马迹,人就死了。
方老夫人抬眸看向方逸:“方家里里外外的人都要控制住,不能外出,也别闹出人命来。”
一句提点方逸就明白了方老夫人的提点:“孙儿明白。”
方老夫人挥手让人将玳瑁软禁起来,让信得过的人盯紧了,四下无人时才问方逸:“厉太医检查出入宫的,尤其是入宫探望皇后的,也是厉太医查出你母亲衣裳料子不对劲,厉家,万不可出现柳家那样的事。”
方逸忽然觉得这盘棋越来越大了,抽丝剥茧每一条线索都不对劲。
“柳家那边继续查,也不必遮遮掩掩了。”方老夫人坐了下来,她就是要让背后之人知晓,方家决不罢休。
闹的动静越大,柳家死的人越多。
每死一个柳家人,都是线索。
事情果真如方老夫人所料那样,柳家接二连三的有人出了事,主子,小厮,丫鬟。
宛若中了邪一般,引起了柳家不少人惶恐。
紧接着有人去报官,跪在衙门口满脸惊恐地求做主,京兆尹将人带入衙门审问。
“这柳家是不是遭了什么人嫉恨?”
“八成是被人报复了。”
流言蜚语久久不散。
这日方老夫人终于等来了柳家二老爷夫妇上门,对方是借口来探望柳沁春,被引进门却被老夫人的人给拦住了,将两人带入大堂。
“亲家老夫人。”柳二夫人红着眼上前:“我这前几日还梦见了沁春这丫头,想看看她如何了,大哥大嫂还在牢狱中,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方家……”
“柳二夫人慎言,沁春还是方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怎会是孤零零?”方老夫坐了下来,手拄着拐杖,眼皮轻轻一掀:“二夫人,方家可没欺辱人,至于你们柳家遭了难,那还不是有原因的。”
语气还单着几分嘲讽。
柳二夫人来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会遭受冷眼,所以听见老夫人的话后并未生气,悻悻道:“老夫人这话我就听不懂了……”
“你们柳家千辛万苦弄来了大量的毒药和解药,耗费多少手段收买了我方家奴仆,难道还要我明说吗?”方老夫人怒拍桌子,满脸的愤怒。
柳二夫人眼皮一跳,被对方的气势给吓着了,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可柳二爷却淡然道:“老夫人是不是弄错了,这事儿是大嫂被人蒙骗了,才会做出糊涂事。”
方老夫人讥笑:“柳二爷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现在时局明朗,非一人所为,你们今日既来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
许是方老夫人的态度过于坚决和自信,一时间柳二爷也摸不透对方究竟知道了多少。
“老夫人,能不能让我们见见沁春?”柳二夫人道。
方老夫人嗤笑。
不必答话,辜嬷嬷道:“少夫人日日都在反省,求思过,不见任何人。”
“老夫人这是要把人扣着不放了?”柳二夫人见软得不行,语气硬气三分,甚至看向方老夫人眼神都多了几分埋怨,当初要不是方老夫人一句提醒,禁卫军也不会查到了柳家。
还不到半个月,大房的人都快死绝了,现在已经波及二房了,柳二夫人哪还能坐得住?
咚!
一声响。
方老夫人重重地用拐杖敲了一下地面,冷着脸极不悦,豁出去道:“你们柳家若执意见人,那也好办,我即刻派人敲锣打鼓将人送回你们柳家,自此之后,两家再不相干!”
柳沁春现在还是带罪之身,宫里还没问罪,可不代表不会追究到底,柳家人岂敢将柳沁春给带走?
柳二夫人的气势一下子就被削弱了半截,紧咬着牙:“老夫人这又是何必呢,我们不过是来关心,探望而已。”
“探望?”方老夫人冷笑:“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是担心沁春会说错什么话,牵连你们二房吧?”
柳二夫人也没想到方老夫人软硬不吃,态度这么强硬,她一时没辙了,只好求救地看向了柳二爷。
柳二爷深吸口气,拱手对着方老夫人道:“老夫人消消气,是我家内人不会说话,这些日子也是被柳家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失了耐心,我在此赔罪了。”
说罢,又弯了一寸腰:“老夫人既然查到了一些线索,不如咱们两家合力戴罪立功,将幕后之人揪出来,给皇后娘娘讨个公道,到时候方家要打要罚,我柳家绝无二话。”
“二爷!”柳二夫人诧异。
柳二爷朝着柳二夫人瞪了一眼,对方悻悻闭嘴。
方老夫人面上却并没有半点儿动摇,左手握着佛珠转动着,迟迟不接话,这让柳二爷心里越来越摸不透了。
良久,方老夫人站起身,意味深长地说:“皇长子的分量哪是柳家能轻易衡量的,皇上如今为了战事抽不开身彻查,可柳二爷又怎知今日柳家接二连三的出事,不是皇上的手笔呢,总不能柳家那些人无缘无故就死了。”
轻飘飘空灵的语气像是说一件很普通的事,却听得柳二爷头皮一阵发麻,他错愕。
“朝廷总会查出什么来,至于罪魁祸首还是包庇,又或者其他,天子脚下,谁还能跑?”
方老夫人朝着柳二爷意味深长的笑;“二爷说的是不是?”
一句话柳二爷汗如雨下,刚才若是怀疑,可现在他敢确定方老夫人一定知道很多。
方家都能知道,那太和宫坐着的那位能不知道?
“大庆未灭之前,有户人家,姓齐。齐家一门旺盛,位列四公,后举家迁南和,也享受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可后来,南和抵不过如今南牧大军压境,又将齐姓人全部送回金陵城。”方老夫人似笑非笑:“齐家数百年的根基,出过好几个才华横溢的奇才,柳二爷可知如今齐家是什么下场?”
柳二爷瞬间变了脸色。
他又怎会不知?
齐家全族只剩下三五个人,其余人全都被活活斩杀,就地掩埋在了齐家曾经住过的地方,满院子都是亡魂,避无可避。
“你,你说这些做什么?”柳二夫人眼皮跳得厉害,当年齐家的事她也听说了,当时她还说了句小王爷可真够心狠的,杀人诛心,莫过于此了。
方老夫人不再多言,起身就要走:“辜嬷嬷,送客!”
“老夫人!”柳二爷往前跨了一步,语气有些焦急:“老夫人,此事和柳家确实牵扯关系了,可沁春也是方家儿媳,方家照样难逃其责,与其让事情闹得人心惶惶,不如咱们私下将人揪出来,也算是维护了京城治安,免得背后之人再捣乱,伤害更多无辜的百姓。”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方老夫人才停下脚步,露出几分犹豫,柳二爷立即道:“据我所知,大嫂这几个月确实有些不对劲,不,还有大哥,我们二房远不如大房受宠,知晓的事并不多,但为了追查真相,我一定知无不言。”
很快柳二爷就交代了一些事,柳夫人早已在半年前就不对劲了,频频去往青云台。
半年前柳夫人还买了一批奴才放在院子里,这些人看着又不像是奴才,个个肤色白秀,手指娇嫩,哪像做粗活的?
柳二夫人当时就起了疑心,无意间将此事告知了柳老夫人,结果却被柳老夫人狠狠训斥了一顿,罚抄了家规百遍。
显然柳老夫人也是知情的。
“说来说去这一切要是没有沁春帮忙,谁也没法子将手伸到皇宫去害了皇后娘娘。”柳二爷这话说得有些直白了点儿。
但不可否认,全都是事实。
方老夫人抿唇不语。
“沁春这个愚孝的,素来耳根子软,拗不过她母亲的话,几个月前沁春回柳家时,还跟她母亲争执起来,是我母亲哄了许久。”柳二爷皱着眉头继续说:“柳家此次得来的药方,我猜测应该是云国那得来的。”
方老夫人眼皮微微动。
柳二爷深吸口气:“一年前我曾在柳家撞见过云国世子,那时他打扮成小厮模样,跟在大哥身边,我并不认识这位世子,直到几个月前,皇上活捉这位世子,一颗人头吊在城门口,我才恍然。”
说到这方老夫人的呼吸都在颤抖了,极力压制情绪,面上依旧保持着淡然模样。
仿佛这一切早就知情了。
柳二爷也果然没有怀疑方老夫人,道:“这些事二房根本不知情,还请老夫人明鉴。”
柳家大房是嫡,二房是庶出,这些事瞒着二房也不奇怪,方老夫人扬起眼皮:“那柳少夫人为何自裁?”
“自然是担责。”
方老夫人摇头:“非也,她膝下有稚子,又不曾插手此事,怎会无故自裁,柳二爷,这事儿还得弄个清楚,不能光是想着撇清二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