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志——这个经历了边疆风霜十几年的老人,在大军围城的时候都没有低头的男人,这个时候忍不住泪如雨下。
这是他和老妻最疼爱的老来子,虽然边疆艰苦,但性子养的比他的哥哥姐姐都要娇纵不羁,他聪明又不受调教,经常惹祸又常常给自己夫妻二人带来些惊喜和感动,他有时候觉得这小子就是个混世魔王,却又总是不舍得狠心管教。
才知道这孩子误入歧途的时候他都要悔死了,后悔自己没有早点管教好他,可后来知道这孩子的壮举,又几乎心疼死,只以为他被害死在了军中,谁知道今天又能见到儿子……
听见儿子还活着被囚禁的消息时,他都不敢相信,那时候只觉得只要他活着就好,无论是残是废,他都愿意感谢上苍的垂怜,可没想到的是安擎宇这个畜生,将他好好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怪物……
那一刻,他对安擎宇的恨到了顶峰。
但知南他……竟然奇迹般的醒过来了。
冯大志觉得这世界又可以原谅了。
“知南,你别担心,你娘她好的很,她身体硬朗着呢,我…我也好,你不是看见了吗,你看,我这胳膊腿,都好着呢……”
冯大志抬起自己的胳膊,忽然愣住了,他看着自己的血流过冯知南的手臂,那里好像消失了一道异物,他擦擦浑浊的眼睛,没错,那里是露出了一道白皙的皮肤。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看向云放,云放把头转了过去,拒绝和他对视。他心中那个猜测更加笃定了。
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冯大志忽然抬头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感谢老天垂怜,让我能救我的孩子,知南,爹能救你,你别怕!”
“爹,不……要!”
“冯大人,住手!”
冯知南和云放一起呼喊出声!
云放猛的回头,冯大志已经一刀刺进自己的肩头,他抬手抓向冯大志,这个老人却已经以超出他年龄和体力的速度拔出短刀,又接连刺了自己一刀,两刀……
血,更多的鲜血顺着他垂下的手臂汩汩的流进了笼子,流淌过去,慢慢的浸染在冯知南的身上。
云放用力的捏住冯大志的手,短刀从他的手上掉落,冯大志用力挣扎,情绪极为激动亢奋:
“云放,松开我,我要救我的孩子,我找到办法了,你看,知南他在好转,你快放开我……”
“别傻了,冯大志!你就是把全身的血都放了,也救不了知南。”
云放终于喊出来了,他早已看出来,冯大志和知南出自一脉的鲜血是让冯知南恢复了一丝活力,暂缓的压制了蛊虫的爆发,但也只是一时的功效,甚至,冯大志以生命为代价祭出的血液在让冯知南好转的同时埋下了更大的隐患。
那只蛊虫躲在冯知南的体内,不但分毫不损,甚至更加贪婪的吸取着这鲜美的血液,毕竟,冯知南这个宿主自身的血液已经几乎被它吸收掠夺殆尽了。
等到冯大志把全身的血液放光,这蛊虫再也得不到它想要的,就会更加强烈的爆发,冯知南,会更加生不如死。
他不忍心把这些告诉冯大志,只是坚决的阻止着他的自残。而笼中的冯知南这时候已经完全恢复了清醒,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甚至重现了往日的些许灵动。
他用那只已经变得白皙的手悄悄拾起了父亲掉落在笼中的短刀,用手指触摸着短刀上的血迹,似乎感受到了上面的余温,倏地,他笑了,唇角上挑,笑容干净清爽。
“爹,”
他轻声唤道。
“爹,你别吵。”
这一次,他的声音清晰流畅,语调中透着一丝温润,让冯知南和云放都愣住了。
“爹,儿子不怕,今天还能看见爹爹,我知足了,能亲口告诉爹爹,我没有给冯家丢脸惹祸,我真的知足了。爹爹你看,儿子我终于还是做了一件大事对吧,这件大事,我以前都没有想过呢,哈哈!”
“爹,你也不要怕,安擎宇拿那么一只小虫折磨我,可我冯知南不是被吓大的,小爷一身铁骨,还能被一个小虫子治住?爹,你好好的,儿子自己有办法捉住这只虫子。”
冯知南的语气越来越轻松,神情更是让冯大志恍然觉得又见到了过去的那个每日调皮顶嘴的儿子。
他愣愣的看着知南,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儿子说他有办法,那他一定是有办法的。
从那日知道儿子在叛军营中的壮举之后,他和老妻就商量,要是儿子侥幸不死,以后一定给予他百分百的信任……
这一刻,是他兑现自己承诺的时候,他点着头。
“对,这虫子奈何不了我的知南,知南有办法,有办法。”
云放诧异的看着冯知南,他从知南的语气波动中能够看出这孩子似乎真的很笃定自己有办法,但他真的有办法的话为什么要到这一刻才用呢?
冯知南的笑容倏忽间一凛,冯大志还没看清,知南的手腕一翻,那只短刀反手直直的插在他自己的肩头,用力之猛,几乎要透骨而出。
“知南!”
冯大志一声惨叫,合身扑在牢笼上,想要阻止冯知南的自残。
冯知南却往后一退,贴在了牢笼的最后端,接着嘴角露出一个几乎是有些狰狞的笑:
“逃,小爷看看你能往那里逃!”
他用力从自己肩头拔出短刀,让人惊讶的是,那短刀上竟然没有一丝血迹,只有一点点黑色的污迹。
接着,在冯大志和云放震惊的眼神中,冯知南的短刀狠狠插进了自己的左胸……
“彭”的一声,云放的耳边似乎响起一声爆鸣,像是什么东西炸裂了,接着,周遭的空气都清甜了几分,天空中,令人压抑的雾气散去,清朗的让人觉得之前的那些像是一场梦境。
但眼前的精铁牢笼还在,笼中那个年轻人还在。此刻他身上的异状正在如潮水一般褪去,不一会儿,面前就出现了一个身体瘦弱单薄的少年,他面貌清秀,神情委顿,脸色土灰,却洋溢着骄傲的笑容,唇角上挑的样子,像只傲娇的小公鸡。
云放从怀中掏出一把利刃,灌注了全身的内力在其中,一刀劈开了牢笼上的那把被铁汁注死的大锁。
冯大志一把拉开笼门,将笼中的少年搂在心口的位置,老泪纵横。